接近八點半,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整個校園沉浸在一片黑暗中,隻有最後那棟高年級教學樓還燈火通明。
早上坐王江的車來學校時,她特意記了路線。
快速路到别墅區口這一段倒是有幾路公交車,隻是到了别墅區卻還有五六公裡的路程才能到陸家别墅。
梁璐不舍的打車,來陸家時爺爺把攢了很久的八百塊錢硬塞給她說,身上有點錢,能多些安全感。
她想過坐公交車,然後走路回去,可這樣一來,恐怕回去都要淩晨了。以前在鎮上的時候,每當暑假她也會跟着大人去山上做活掙些生活費補貼家用,風餐露宿也是常态。
這樣一想,她索性既來之則安之。
教學樓的挑廊處,有木質長凳,梁璐就坐在那裡預習明天要學的英語單詞。
鎮上教學資源比不得江城,平時上課,老師都用方言教學,就連講出來的英語都一股濃濃的阜南口音。
梁璐天生語感差,于是由最開始的發音不标準,到後來句子結構不清晰,英語成績就這樣落下來。
今天上課,英語老師時不時的點名叫人起來回答問題,梁璐整節英語課都忐忑不安,生怕被叫起來。
“Ambulance”
梁璐回想着今天上課時老師的發音,重複了幾遍這個單詞。
倏然,一道冷淡又帶着嘲諷的聲音劃過頭頂。
“俺……不能死?你英語體育老師教的?”
聲音剛落,梁璐猛的回頭,與陸昱晨湖瞳似的眸子對了個正着。
窘迫像頭洪水般襲來,到底是自尊心極強的年紀,梁璐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胡亂将英語書塞回書包,梁璐忽略了剛才那個問題,對于他的忽然出現仍然有點難以置信。
“陸……”也許不熟的緣故,所以覺得喊他的名字有些唐突,梁璐立刻改口道:“是你啊。”
“廢話,難不成是鬼。”陸昱晨拖着尾音,語氣欠欠的。
“……”
梁璐一噎,不知如何回話。垂下眼,伸手撓了撓腳踝處新鮮出爐的兩個蚊子包。
陸昱晨注意到她的動作,又補了一刀,“你們鎮上的人都喜歡晚上坐在灌木叢裡喂蚊子?”
“……”
“還不走?”
“啊?哦,好。”
“……”
陸昱晨沒再說話,瘦高的背影穿過長廊,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梁璐則生怕跟丢,緊随其後。
到了學校門口,王江恰好剛停下車。
他拿紙巾抹了把汗,臉上的忐忑一覽無餘。
下車,恭恭敬敬的拉開車門。
隻是沒想到陸昱晨沒理會,下巴朝梁璐點了一下,示意她上去。
“少爺您……”
“你們走。”陸昱晨說完徑直走到旁邊一輛深色摩托車旁,腳下一蹬,車子絕塵而去。
黑夜中一道聲音劃破天際,梁璐也終于恍然回神。
她這才意識到,原來他是從家裡又返回學校的,想必是忘了等人,複又回來找她。
意識到這個,梁璐不免自責起來。别墅離學校太遠,往返費時費力,況且住在陸家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梁璐在心裡想,要是等下周,能住上學生宿舍就好了。
她之所以會焦慮是否能住宿舍,主要是因為中午吃飯時宋臻提起過,陸昱晨不住學生宿舍,學校旁邊有一棟公寓樓,兩室一廳的房子,平時隻他一個人住,沈君彥決定資助她時,曾提過,公寓那兒寬敞,安靜,方便學習。
不過梁璐轉念一想,根據這一天陸昱晨對她不耐煩的表現,大概率是不會同意她一起住在公寓的。
這麼想着,梁璐暗自松了口氣……
老城區煙火氣濃,路兩側都是小商鋪,賣什麼的都有。
露天燒烤攤時不時傳來一陣陣笑罵聲,此起彼伏。
不同于新城的高樓大廈,倒是和小鎮中學的後街很像。
梁璐靠着窗,呆呆的看着外面,不知想些什麼。
王江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冷的話可以把窗戶關小點。”
“不冷的。”梁璐溫聲說,眼神不由的落在前方騎摩托車的少年身上。
他微弓着背,摩托車和王江的汽車始終保持着百米的距離。
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少年騰出右手看了眼手機。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綠燈再亮起,少年忽然劍一樣沖了出去,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梁璐卻隔空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戾氣。
回到别墅,是晚上九點。
梁璐進門時,陸昱晨已經停好車,正在廚房翻找什麼。聽到聲音,他眼皮都懶的擡一下,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晚上沒吃東西,胃裡空空的。拉開冰箱,裡面除了一排蘇打水,就隻剩兩顆雞蛋。
“……”
陸昱晨皺眉合上冰箱門,視線落在冰箱上方一個白色塑料袋上。
袋裡是兩包過期方便面,傭人張阿姨臨走前幾天,特意叮囑過,千萬不要吃,過期了。
他當時說,“過期了還不扔,留着過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