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樞社内。
沈冉坐在主位喝着茶,審閱着新報名的學女名冊。
對面坐着已經連軸轉幾日疲憊不堪的陶文君、李芷若、顧四以及張紅四人。三人不約而同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地盯着天花闆。
隻有顧四才知道她的貴人就是當今五殿下,在五殿下的赫赫大名下還是有些拘謹,難以心安理得地像另外三人一樣毫無形象癱坐。
沈冉抿了口茶,擡頭看見四人這一副被掏空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這些天真是辛苦你們了,好在已經招到人了,之後不用再這麼辛苦了。”
說着,沈冉又看向顧四和張紅:“朝廷的任命文書發下來了嗎?”
張紅:“發了,任命我們為翰林院編修,還好是個閑職,不然兩頭跑真的會累死人的。”
沈冉将名冊合上,總結道:“一共報名三百六十四人,過些時日入學安排一場考試,按照成績分為甲、乙、丙三個層次進行分班。”
“前些日子收到了劉大人的回信,她也願意來雲樞社授課。加上孫劉兩位大人拉了些朋友,如今師長一共有一十六位。”
“但她們大多任職朝廷,我已經讓人根據各位大人的情況排課了。”
“所以接下來,我們需要讨論雲樞社的一些發展。”
沈冉正了正神色,詢問四人:“你們覺得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四人對視一眼,搖頭表示不知道。
沈冉曲指在桌上輕叩兩聲:“我們成立雲樞社的目的是什麼?”
張紅搶答:“複興文道!”
“複興文道是我們的目的,但也是我們的途徑。”沈冉道,“我們最終是要通過教化的作用,來扭轉天下崇暴尚武的風氣。”
“在我看來,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
“——讀書人在社會中占少數,我們需要做點什麼,讓更多人意識到崇暴尚武的害處,促使百姓願意讀書。”
陶文君用扇子抵着下巴,思考一番:“可以寫号召百姓讀書的文章,以雲樞社的名義發表出去。”
李芷若:“可是百姓大多連字都不識,更别說讀對他們晦澀難懂的文章了。”
張紅:“也許我們該寫一些能讓百姓們都能看懂,又能給到啟示的文章。”
終于說到點上,沈冉打了個響指讓幾人的目光再次看過來,拿出文稿遞到幾人面前。
“這是……話本?”
陶文君接過,沈冉施施然站起身,攏攏手道:“你們先看看吧,看完以後可以找些家境貧寒的學女抄書,剛好也給她們一份收入。”
“抄完以後以雲樞社的名義發出去,放到興義書店寄賣。”
今日是蕭靈均的生辰,沈冉還忙着回去陪他過生辰。
“我還有些事,今日就先走了。”
幾人告辭後,陶文君看着封面筆走龍蛇的《阿莫》二字,忍不住翻開了第一頁,剩餘幾人也好奇地湊了過去。
本想着随意翻翻,卻沒想到這一看就移不開眼。
話本以一個名叫阿莫的孩子視角展開,記錄了某地一場因疫病引起的天災人禍。官府的暴力制壓,百姓的奮起反抗,以及在經曆各種痛苦後重歸平靜的生活。
結尾的阿莫之死更是讓人難以忘懷。
天真的孩童面對這一切災難發生,用自己的稚嫩視角來講述這個悲傷故事,他不明白為什麼鄰家大姐姐對官兵面露恐懼,不明白為什麼娘爹那樣緊張,不明白官府為什麼要把活人推進火坑中……
他什麼都不明白,因為他的人生還沒有開始。
卻停在疫病結束的前一日。
他不明白,可是作為旁觀者的讀者都明白,故事看得讓人揪心,隻恨自己不在阿莫身邊改變不了故事的結局。
天色已黑,陶文君合上話本最後一頁,深深呼出一口氣,還沒等她從故事中緩過來,一聲哭嚎就把她拉回來。
“阿莫還這麼小……”
張紅已經涕泗橫流,李芷若也按了按眼角的淚,顧四沉默半晌最終歎出一口氣。
結局的拷問振聾發聩,是誰殺死的阿莫?
是這場疫病?是官府?還是暴亂的百姓?
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們看完故事都明白,真正殺死阿莫的不是以上的任何一點——而是這個崇暴尚武的社會,暴力是比疫病更可怕、傳染力更強的存在。
顧四:“這個很好,全篇都是用白話所寫,不像那些晦澀難懂的文章需要一定的門檻,這個話本隻要是認字的百姓都能讀懂,不知道什麼樣的大才能寫出這樣的故事。”
李芷若:“看字迹,應該是五殿下。”
“五殿下?!”
顧四的心情有些複雜,“可是我聽說五殿下……”
張紅抽泣着擺擺手,道:“都是些謠言,五殿下才高八鬥,根本不是她們口中的酒囊飯袋。沒看見雲樞社大門的牌匾嗎?那也是五殿下的手筆。”
顧四訝異,字如其人,雲樞社牌匾上的字竟然是出自五殿下之手,看來傳言都不可信。
李芷若:“阿莫的故事聞者傷心見者落淚,若是發出去一定能讓很多人自省當今天下的現狀。”
陶文君點點頭,“我去找人來抄,盡早把這話本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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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義書店的鄭掌櫃是元祐二年的舉人,考過幾次春闱都沒能上榜,漸漸地也放棄了,就在京城開了這樣一家書店。
鄭掌櫃正在登記新進的一批書,除了最好賣的四書五經,還有各類注疏集注,在一堆解經書籍中,一個特殊的名字印入眼簾。
《阿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