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燃燒後的蠟油如淚般順着柱身下滑,彙入燭台泛着油潤的光。
沈冉看着自己有些因為追求效率而潦草的字迹,手在粗糙的紙張邊緣微微摩挲。
“我要公正,要平等,我要《邶律》不是統治的工具,而是普通百姓伸冤的底氣。”
“不認可我的理念的人,那些将自己淩駕于百姓之上吸血的人,她們寫不出我想要公平。我隻能也必須自己改,辛苦也好,輕松也罷,我不在乎。”
沈冉将那摞手稿整理好,眼神緊緊盯着燃燒的蠟燭。
她緩緩開口:
“我有萬千志向,也許能看到成果,也許看不到,但我不能因為看不到成果就不為之努力。”
“百年千年,天下偌大,不會隻有一個我。總有一日會有人接過我未完成的事業,繼續成為下一個我。我多做一些,她們便能輕松一些,她們是我的眼,我的手,她們會完成我沒完成的使命,會見證我沒見過的世界,讓我的努力不會付諸東流。”
“那就足夠了。”
蕭靈均心頭一震,微微垂眸盯着桌上的木紋出神。
這樣的律法,除非沈冉稱帝,否則不可能實施。
沈冉若是稱帝……大邶會是什麼光景?
她有仁心卻不懦弱,有手段卻不嗜殺,有頭腦卻不多疑,是真正為百姓着想而不隻是受權力所誘。
青山略輸她峥嵘,碧海亦遜她澎湃。
世間孕育多少年,才出一個沈冉。
*
邶帝終于班師回朝,随她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個道号玄元子的道士。
玄元子的日子過得可不順,邶帝最後一次試探,将玄元子叫到面前,兩人面對面邶帝道:“道長,朕坐擁天下,隻有一事求而不得。”
“哦?”玄元子身體微微前傾,“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邶帝微微一笑:“道長神機妙算,定能算出來的。道長若能完成朕對此事的執念,朕定會以國師之禮相待。”
國師!
玄元子緩緩坐直身體,國師之位固然是好,但也得有命坐,何況她哪裡知道邶帝求而不得的是什麼?
權,邶帝已經是天下之主。
錢,邶帝坐擁天下寶物。
情,邶帝想要什麼樣的男子沒有。
平常人的執念都圍繞着這三點,可邶帝不是平常人,她擁有整個天下,到底有什麼是求而不得的?
不行,不行。
玄元子根本想不出來。
玄元子剛準備開口拒絕,邶帝看出她的為難,眼眸微眯道:“道長既然是天神下凡,自然能滿足朕之所欲,對嗎?”
“如果道長做不到,那怕是學藝不精,朕便做主将道長送回天上好好學學,再下凡來祝朕一臂之力吧。”
邶帝站起身,眼神中的威壓讓玄元子欲哭無淚,見玄元子沒再說話,邶帝就當她是答應了,眉梢間卻滿滿都是輕松愉悅:“既然道長沒有異議,朕等着道長的好消息。”
邶帝走了,留下玄元子一個人在宮殿裡急得團團轉。
這可怎麼是好!
玄元子右手握成拳焦慮地在左手掌心不停敲打,在殿中來回行走思索着對策。
她又不是真的神仙,哪裡知道這皇帝想要什麼!她是想要榮華富貴沒錯,但是她得有命花啊。猜錯了要死,不猜也要死,她不想死,不然還是……跑吧!
玄元子看着滿宮殿華貴的擺件,也不認識到底值多少錢,飛速将看上去值錢的東西一股腦塞進行囊裡。
夜幕降臨,玄元子背着沉甸甸的行囊,準備偷偷溜出宮去。
蹑手蹑腳地剛走到宮殿大門,剛推開門就聽見長矛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做什麼呢?道長是陛下的貴客,怎可如此無禮。”
趙含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兩個看守大門的禁軍才将長矛收回。趙含微微一笑,向玄元子賠禮道:“抱歉道長,我手下的人不懂規矩。”
“隻是陛下吩咐過,沒有陛下的口谕道長不得外出,實在是失禮了。”
玄元子有些心虛地後退幾步:“無妨無妨。”
趙含眼尖地看見玄元子沉甸甸的包袱,疑惑道:“道長這是?”
玄元子下意識将包袱往身後藏了藏,讪笑道:“哦,我喜歡負重跑,鍛煉身體嘛。”
“原來是鍛煉身體。”趙含也沒有深究,隻是笑着道,“道長在自己殿中跑跑便好,宮規森嚴,出去沖撞了貴人可就不好了。”
玄元子笑着點頭應是,施施然将門關上,歎出一口氣。
沒想到邶帝這老狐狸還特意派人來看着她,果然是還沒有完全信任她。
玄元子心情沉重,步履蹒跚地向殿内走去,一邊走一邊歎息。
天要亡我啊!
這難道是老天對她行騙多年的報應嗎?
沒辦法了,這幾日吃點好的安安心心赴死吧。
玄元子推開殿門,隐約看見黑暗中坐了一道人影,玄元子心下一驚,上次泰山刺殺已經把她吓怕了,難道這是來殺她的?
玄元子壓下心中慌亂,沉聲道:“你是何人?這可是皇宮,豈容你這等宵小放肆!”
那道黑影隻是不慌不忙地點燃了燭台,火焰照亮她的面容。
玄元子一怔,這人不是?
沈斂微微一笑:“道長何必害怕?我是來幫道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