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後,沈冉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和沈昭交換一個眼神,沈昭會意微微颔首。
兩架馬車一前一後地駛離金銮殿。
沈冉來到蕭靈均居住的那個院子時,沈昭已經到了,似乎在和大夫交流着什麼。
沈冉無心細聽,隻是進到屋内去看蕭靈均。
蕭靈均已經醒了。
他正斜倚在床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目光無神的盯着某一處,整個人籠着一層陰翳。
“怎麼不多睡會。”沈冉緩緩走近,懷中帶着關心,“你都沒睡多久。”
蕭靈均聞聲擡眸,看見帶着晨曦向他走來的沈冉,不知道為什麼一股酸澀的滋味湧上心頭,撞得他眼眶發熱,下意識向沈冉張開雙臂尋求慰藉。
沈冉沒有半分遲疑,傾身将人擁入懷中,蕭靈均薄薄的身軀帶着剛醒不久的溫熱,雖然依舊狀态不佳,但比起昨晚已經好多了。
沈冉撫過他柔順的發絲,輕聲詢問:“這是怎麼了?”
“沒事。”蕭靈均将臉埋入沈冉的頸窩,聲音帶着悶悶的哽咽。
兩人向來各忙各事,極少有這樣耳鬓厮磨的溫存時刻。
沈冉猜想蕭靈均是因為昨晚的事情還沒走出來,低頭在他發頂落下一個吻,溫言撫慰道:“害死你爹的芳貴君已經死了,張爹爹沒有死但餘生也說不出話,我想這是個不錯的結局。”
蕭靈均沉默着,隻是更深地依偎在沈冉懷中汲取她身上令人心安的暖意。過了許久,喉間才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嗯”。
沈冉在床邊坐了下來,捧起蕭靈均的臉,望進蕭靈均那帶着水汽的雙眸:
“既然是上一輩人的事情,而且騙你的這些人也都得到了懲罰,不要太糾結了,放過你自己,好嗎?”
放下仇恨,永遠比成為被仇恨驅使的刀刃要好得多。
“那你呢?”蕭靈均看着沈冉,眼底翻湧着不知名的情緒,“你還沒得到懲罰。”
“誰說我沒有。”
沈冉微微挑眉,語氣誇張地倒吸一口涼氣,“昨晚看到你那副模樣就把我吓得三魂沒了七竅,我現在是一具行屍走肉,現在全靠對我們靈均充滿愛意的一顆心活下去,這還不算懲罰嗎?”
“巧言令色。”蕭靈均别開臉,嘴角卻不如之前那般緊繃,帶着一絲微不可查的松動。
沈冉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鼻尖,大驚道:“我哪裡有巧言令色啊,冤枉我!”
“你昨晚說讓我殺了你,不就是打定我舍不得對你下手嗎?”蕭靈均冷笑,“你分明知道那樣騙我會讓我難過,你還是做了,你這樣比他們更可惡知道嗎?”
空氣凝滞一瞬。
沈冉突然從袖中掏出那個被蕭靈均珍藏許久的琉璃俑,這是她回府一趟特意取來的。
沈冉一手托着琉璃俑小人,一手伸出食指怼着其中那個神似沈冉的小人臉:“聽見了嗎?你可惡。”
“你怎麼能這樣呢,明知故犯,傷人心肝!說什麼大義,說什麼為人好,都是假話!你就是自負,你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你就是天底下最可惡的人知道嗎?”
“快,給我的靈均道歉!”
沈冉說完,将小人調轉了個頭面向蕭靈均,沈冉将自己的臉隐藏在琉璃俑後,捏着嗓子假裝琉璃俑小人說話,用可憐巴巴的語調道:
“嗚嗚……對不起啊靈均,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惹你傷心難過了……”
“原諒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打我吧你罵我吧,你不要不理我嗚………”
蕭靈均看着這滑稽的一幕,原本緊繃的唇忍不住向上彎起一道微小弧度。
沈冉偷偷瞄了一眼蕭靈均,見他依舊沒有說話的打算,又将那琉璃俑小人朝着自己,闆着臉厲聲道:
“靈均不想理你,看到了嗎?肯定是你的道歉不夠誠懇!”
沈冉曲起食指在小人的腦袋上怒敲幾下,擡眼看向蕭靈均帶着幾分得意:“靈均,我幫你報仇了,她以後再也不敢了。”
蕭靈均将自己珍藏的琉璃俑從沈冉手中奪過來,斜睨她一眼,嗔罵道:“幼不幼稚你?”
沈冉見蕭靈均态度已經有所軟化,忍不住漾起一抹得逞的笑,拉過蕭靈均的手不停晃着,開始耍賴皮:“原諒我吧原諒我吧原諒我吧……”
就差沒有撒潑打滾了。
蕭靈均看着沈冉這副無賴模樣,像念經一般一直在他耳邊念叨,好像幾十隻鴨子一同在他耳邊嘎嘎嘎。
蕭靈均被吵得頭疼,幹脆直接摟過沈冉的脖頸,吻上她的唇。
這個突如其來的吻蓦然封緘所有聲響。
一室寂靜。
沈冉擡手扣住蕭靈均後腦加深這個吻。
唇上的溫熱觸感讓沈冉當即知曉蕭靈均已經沒有繼續追責她的打算,這主動的親近将過往所有陰霾盡數留在過往。
在這早春還帶着寒意的晨間,萬物複蘇,破碎的心也在此刻重新跳動,顫抖着、靠近彼此的位置。
沈冉沒有辦法陪伴蕭靈均太久,屋外傳來沈昭的敲門聲,沈昭并沒有要進來的意思,隻是提醒該談正事了。
沈冉想到今日早朝應下的事,此去九死一生,她不想讓蕭靈均擔心,于是扯起一抹笑:“靈均,最近朝中的事情很多,你要照顧好自己。”
“等一切塵埃落定,我來接你回家。”
蕭靈均莫名覺得沈冉的話有些沉重,抓緊沈冉要離去的衣袖:“塵埃落定,是什麼時候?”
沈冉想了想,給出一個确切的答案:
“等到下一次落雪。”
沈冉推開門,一眼就看到在門外等待已久的沈昭,關上門默契地和沈昭離遠才開口:“大夫怎麼說?”
沈昭眸中的光閃了閃,聲音一如尋常:“他很好,隻是思緒太重,我讓大夫開點安神的藥給他喝就好。”
“那就好。”
沈冉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突然發現沈昭一直帶着的闆指不見了,沈冉也沒有點明,又聽沈昭言:
“你真的要出征?”
“這不是我們早就定好的計劃嗎?”沈冉道,“我若不出點什麼事,怎麼讓她們動手?”
沈昭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似乎有什麼想和沈冉說的,空空張嘴幾次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沈冉靜靜地看着她,倒也不追問,隻是等待她的下文。
沈昭最終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隻是道:“萬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