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冉颔首,環視一圈,昨夜太黑沒看清這院子的全貌,今早又趕着上朝沒來得及注意,此刻才有時間慢慢打量。
這院子看着起來十分陳舊,邊邊角角爬滿青苔,不少木材都已經腐朽,有種長久無人居住的破敗感。目光一掃,視線落在門口守着的侍衛上。
沈昭順着沈冉的視線看過去,淡淡道:“這群廢物連個人都看不好,我已經罰過她們了,我會再多增派些人手看着靈均的。”
“那樣更好。”沈冉道,“讓他靜靜養着,别讓他知道我出征的事情,不然又要叫他擔心了。”
沈昭:“我會注意的。”
兩人一晌無言,沈冉看着天邊那輪旭日,忍不住歎息。
她是一個多壞的人啊。
明明剛剛才答應靈均不會再讓他難過傷心,可是現在她又要瞞着靈均去奔赴一個更危險的地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沈冉忍不住想,若是在現代遇到蕭靈均多好,沒有危機四伏,沒有身不由己,她們可以做一對普通的情侶。
可以牽着手在街上散步,可以下雨天一起窩在家裡看電影,可以交換着看最近讀過的書,可以接對方下班回家。
明明隻是最尋常的事情,卻成了沈冉最大的奢望。
沈冉剛回到五皇女府,就收到邶帝送來的盔甲和明日出征的聖旨,玄蚼默默回到自己房間,收拾包袱想要随沈冉一同奔赴戰場,沈冉卻走進她的房間。
“你不用和我去。”
玄蚼不解:“阿姐,為什麼?我想和你去。”
沈冉搖頭:“你不要去。”
“你去雲樞社吧。”沈冉握住玄蚼的手,帶着懇求與希望,“去讀書,去找到你此生最想做的事情。”
“然後,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玄蚼堅定地看着沈冉,語氣铿锵有力:“待在阿姐身邊,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不,你要有屬于你的人生。”沈冉道,“不要因為我把你帶到京城,就把你的人生浪費在我身邊。”
沈冉摸了摸玄蚼的頭,輕聲道:“我已經讓陶文君明天來接你了,你乖乖的,跟着她走,不要讓我擔心你。”
“好嗎?”
玄蚼看着沈冉的眼睛,她知道沈冉希望聽到肯定的回答,但玄蚼依舊搖頭:“不。”
沈冉沉默半晌,道:“既然你執意如此的話,我也不攔你了,你收拾行李吧。”
玄蚼以為沈冉拿她沒辦法松口了,興高采烈地繼續收拾行李,卻沒注意到沈冉緩緩退出她的房間,關上房門。
傳來落鎖的聲音。
玄蚼急忙扔下手中行李去開門,果然,門已經打不開了。
玄蚼焦急地拍着門,高聲喊道:“阿姐,阿姐!放我出去!”
“我不會放你出來的。”
隔着門沈冉的聲音有些不太清晰,落到玄蚼耳朵裡卻聽得真切,
“我會把鑰匙交給侍從,明天陶文君來的時候她們就會放你出來。”
“為什麼!阿姐你為什麼要這樣!”玄蚼心急如焚,聲音帶上哭腔,“我求求你了,你帶上我吧!放我出去吧!”
沈冉轉過身背靠在門上,感受着玄蚼拍門的震動,輕聲道:“你還小,這麼多年你待在我身邊,從來沒有一天是完完全全屬于你自己的。”
“你的人生不用為了任何人。”更不用陪我去赴死。
沈冉将沒說完的後半句咽進肚中,怕自己心軟再沒有停留地擡步離開,留下玄蚼還在撕心裂肺地拍着門。
沈冉剛走到自己房門前,就見侍從前來找她。
侍從畢恭畢敬地獻上一疊厚厚的銀票:“殿下,府裡的鋪子已經全都賣了,其他值錢的資産也都按照囑咐換成銀票,都在這裡了。”
沈冉将銀票盡數收入囊中,将玄蚼房間的鑰匙交給侍從:“明天會有人來接玄蚼走,到時候你再放她出來。”
安頓好一切,天已經逐漸黑了下來。
沈冉看着桌上擺着的盔甲和盔甲之上那道明黃色的聖旨,仰起頭來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枯坐一夜。
直到天将蒙蒙亮,沈冉騎着馬離開五皇女府,最終帶着一身露水回來時,天光大亮。
沈冉穿上盔甲騎着馬,行至城門卻發現沈昭在此等候。
沈冉一拉缰繩,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容:“真沒想到,你會來送我。”
沈昭擡頭看向騎在馬背上的沈冉,這一身铠甲并沒有遮擋她出色的容貌,甚至連帶着這铠甲看上去都金貴幾分。
“我隻是覺得,出征還沒人相送有點太可憐了。”
沈昭話一出口,自己就意識到了這話似乎有些太尖銳,不過沈冉沒有在意這些,隻是笑笑:“祝你順利。”
“這話應該我說。”
沈昭道,“祝你順利。”
沈冉一揚馬鞭,低喝一聲“駕”騎着馬沖出城門,向着遠方去了。
與此同時,蕭靈均似乎心有感應一般拉開房門,視線下移看到一枝尚且帶着露珠的桃花。
這還沒到桃花盛開的季節,要找到這樣一枝違背自然規律,搶先同類在寒意中盛開的桃花不容易。
蕭靈均當即就猜到,肯定是某個一直說要帶他再去一次桃花林,卻總是在食言的人送來的。
也不知道她在那片桃花林轉了多久,才找到了它。
蕭靈均感覺自己的心被填得滿滿當當,帶着笑意附身撿起那枝桃花,尋了一個花瓶将其插了起來。
侍從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放在桌上:“蕭公子,這是殿下吩咐的安神藥,該喝藥了。”
“好。”
蕭靈均目光在那枝桃花上流連許久,才戀戀不舍轉身離去。
那枝桃花帶着水潤的露珠,在清晨陽光照耀下,被鍍上一層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