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進入過那樣一個地方嗎?他真的擁有過那些同伴嗎?那些同伴真的和他一起離開了嗎?那些同伴真的沒有死在自己的拳頭之下嗎?
可這些紛亂的記憶背後是自己不願示人的真相,即使是臨川,願意和自己結下契約的臨川,安昱也無法言明。
既然有可能是虛假的,又何必一直執着一個或許根本就不曾存在的地方?安昱看向遠處炊煙袅袅的綠洲,現在他隻想踏踏實實的在綠洲裡扮演好一個人類,直到自己再也無法隐藏。
綠洲的生活很平靜,這裡的居民大多都已經适應了沙漠裡物資匮乏的生活,也沒有和歸甯阿婆、懷霜老人一樣背負着曆史記憶的見證者,他們就像是末日前普普通通的人類一樣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生活。
滿頭大汗的阿隼被母親拎着耳朵關在門外,要他收拾好身上的汗臭味再進屋;有些害羞的宋拓和夥伴們一一告别,等不及進門就和父親說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小小的少年臉上滿是興奮;年幼的阿光還沒到可以參加訓練的年紀,他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們一個接一個地回家,想要打聽些關于訓練場上的事情。
葉莎她們背着小藥箱跟着外出打獵的隊伍回來,醫護團裡的少女們都黑了不少,有幾位身上還多出了一套弓箭和獵物。打獵的隊伍滿載而歸,大大小小的獵物被放在沙漠上分割成小份,分到每一位參與狩獵的人員手中。
留在綠洲中的居民也同樣忙碌。照顧在沙漠中艱難生長的植物,處理收集來的水資源,還有看顧被留在綠洲中的年幼的孩子們。每個人在綠洲中都有自己需要做得事情,他們的生活是那樣的平靜,可他們對于生活的希望又是那麼炙熱。
安昱總會被綠洲上蓬勃的生命力吸引。
綠洲上的生活并不容易,但每個人都在認真的活着,這樣平靜,又這樣幸福。
“開飯啦!”臨川從廚房裡端出一鍋熱騰騰的肉湯,桌上還擺放着幾片阿光媽媽送來的幹面包,他看了一眼站在門邊上沒什麼動作的安昱,又自己悄悄地從安昱身後經過,走到裡間取出了一小罐蜜糖。
甜絲絲的氣味随着綠洲中輕柔的風吹進安昱的鼻腔,他才回過神來看見臨川已經準備好了簡單而樸實的飯菜,就連幹巴的面包片上都已經被仔細地塗抹上了晶瑩的蜜糖漿。
安昱甚至連肉湯都沒盛,就先拿起了臨川抹過蜜糖的幹面包咀嚼了起來。臨川有些無奈地看着嘴角都沾上些蜜糖的安昱,給人認真地盛了碗滿滿是肉的湯,“别幹吃,容易噎着。”
“你怎麼今天願意把糖漿拿出來了?”安昱就着熱乎乎的肉湯咽下嘴裡沒沾上甜味的幹面包,他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邊的糖漬,真甜啊。
臨川看着安昱像是小貓一樣伸出一小節粉嫩嫩的舌頭,把嘴角晶瑩的糖漬掃蕩了個幹淨,忽然覺得喉頭一緊,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對上安昱有些好奇的雙眼,臨川才讪讪地說,“糖吃多了對牙齒不好……你本來就沒有痛覺,萬一牙壞了,沙漠裡大部分食物你都吃不了……”
其實更重要的是,臨川從安昱第一次吃糖漿幹面包時就發現安昱對甜食似乎非常喜愛,他手上的這罐蜜糖已經是這段時間裡的第三罐了。從在隔離期裡第一次吃到蜜糖,到現在也不過一個多月而已,中間他們還一起去桃源村住了一周多。
第一罐蜜糖甚至都沒能等到隔離期的結束,臨川現在想想都非常後悔自己就這樣把糖罐和安昱留在一個房間裡。他本意是想讓安昱可以偶爾改善夥食,但是沒想到安昱對糖的偏愛到令他擔憂的地步。于是,之後的糖罐都被他仔仔細細的藏了起來,杜絕了安昱空口吃糖的惡習。
安昱像是有些不滿的癟癟嘴,他是真的很喜歡這種甜甜的食物。他在研究所裡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每天都隻有日複一日的營養液,偶爾會為了“實驗需求”吃些沒有味道的食物。
“可是糖真的很好吃。”安昱一雙修長的眼裡不知什麼時候蓄起了些水霧,原本淩厲的眼眸在人的控制下變得柔和,微微低垂的眼角無一不在訴說着主人的悲傷,“研究所裡都沒有這種好吃的,我真的好想每天都可以……”
天哪,臨川看着眼前扮演着楚楚可憐的安昱,他内心呐喊着,造物主啊,您是如何創造出安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