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昱低頭看向還陷在痛苦中的臨川。安昱從來沒有過信仰,他也無法理解臨川現在的痛苦和崩潰,但現在他很想知道城區到底有什麼神奇的秘密。
他沒有見過城區的藍天,或者說,他從未見過藍天——在他來到沙漠以前,他的人生就是從一個黑色的地獄裡轉移到一個純白的地獄裡。
從他第一次看見這片灰蒙蒙的天空開始,安昱就再也不想回到沒有天空的地方了。
原來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四四方方的,外面的世界無邊無際,沒有拘束也沒有限制。
那麼城區呢?那個關押了他很久很久的研究所的所在地,那個臨川生活了18年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安昱就這樣想着,他輕輕地推了推臨川的後背,“城區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城區,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還險在信仰崩塌的臨川恍惚着,他好像聽見遠方有個聲音在問他,城區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那是一個很美好的地方,在不遠的曾經。
在不知名的夜晚,尚在襁褓中的臨川被放在福利院的門口,包裹着他的破布上上縫着一張小小的紙片寫着他出生的時間,以及那些遺棄者的陳詞濫調,無外乎是無力撫養、家庭變故、意外生育——但最後所有的痛苦卻都要這個降臨在世間的幼小生命承擔。
臨川并不在意他的父母到底是為什麼把自己遺棄在福利院的門口,他在福利院的童年生活還算得上是平和的。福利遠的老院長同樣是孤兒,他是在喪屍末日裡失去父母的遺孤,這一輩子都在福利院裡生活,最後接手了這家福利院。
相同的經曆讓他對這些失去父母的孩童們非常憐惜,近乎于寵溺這些被抛棄的孩子們。他幾乎支持每個孩子的每個夢想,無論這些夢想需要多少的錢财去填補,老院長總能讓孩子們學到他們想學得東西,也總能讓他們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歡聲笑語。
福利院裡的生活就像是童話一樣,每天晨起向着智者的神像禱告,然後是豐富的早餐。孩子們上午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學習,老院長收集了很多很多的古樸的課本;中午同樣在禱告後用餐,下午年幼的孩子們會早早的午睡,而稍大的孩子們可以自由選擇戶外活動或是繼續學習;夜晚的禱告和用餐結束後是固定的觀影時間。
臨川早早地展露出他對醫學的興趣,而老院長也幫他找來了很多古樸的藍色課本供他閱讀。福利院的孩子們每半年都會有定期的體檢,每到這個時候,老院長就會帶着孩子們坐上校車,開向一座神秘而高聳的建築。在這座建築裡的醫生會給每個孩子抽血檢查,醫生們穿着統一的白大褂,嚴肅的控制着活潑好動的孩子們;而臨川往往是最聽話的,他夢想着成為這裡的一員。
每次回程的路上,年幼的臨川都會趴在窗前,看着校車逐漸駛出大門,他有無限的眷戀甚至是期待,期待着下一次的到來。但是每一次老院長都會把校車的窗簾拉起來,小臨川從來沒有目送建築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他曾經偷偷的探出腦袋,他看見路上的人們都行色匆匆,建築都精緻漂亮,他不理解為什麼老院長不願意讓他們看到這一路的景象。
随着臨川逐漸長大,他即将前往城區讀書,他才突然意識到除了小時候的驚鴻一瞥,他根本不了解城區的世界。老院長在他們和城區之間立起了一道屏障,他讓孩子們生活在一個童話裡。
最初臨川是憤怒的,逐漸進入叛逆期的他并不想要這樣密不透風的保護,他想要看看真實的城區是什麼樣子的。
一開始,一切都是新鮮的,臨川知道從小神往的地方就是所有醫學生的聖殿,研究所。他欣喜若狂,他拼命的希望自己可以進入這樣的聖地,而他的天賦也足夠讓他脫穎而出。
他在醫學院裡大放異彩,從小積累的學識讓他很快成為了導師們青睐的對象,當他飄飄然的提出想要更進一步研究人類基因的理論時,被他挑選的導師第一次展露出了對他的鄙夷:“這是智者才有權力研究的學科。”
陷在吹捧中的臨川第一次看到導師這樣無情的論斷,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人類沒有權力研究自己,他拿出曾經的醫學書和導師據理力争,他證明曾經科技更為落後的人類也可以研究基因的秘密,為什麼在科技發展迅速的如今不可以?可導師就像看瘋子一樣看着他,一言不發。
他曾經嘗試過更換導師,但是無一例外,當導師聽說他要研究人類基因時都是這樣的鄙夷。
他從天之驕子變回了福利院裡無人問津的孤兒。
這時候他才明白,城區的一切都依附于智者的信仰,即使是科學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