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場夢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安昱跌跌撞撞地走向屋裡,他看不下去了。
這樣美好的世界,為什麼會是祂們創造出來的虛假?
這一切如果是真實的,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好……
在這一座小小的房子裡,已經到處都是安昱生活的痕迹,廚房裡的還放着沒有吃完的肉湯,診療室裡的繃帶還纏在他的脖子上,裡間的床頭還挂着歸甯阿婆親手做的捕夢網,櫃子裡還有臨川給他留下的花蜜……
這裡的一切都顯得無比真實,真實得令他頭皮發麻。
安昱搖搖晃晃地走到裡間,他感覺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明明是自己已經生活過很久的地方,明明是自己熟悉的房間,可這間屋子似乎已經變成了他不熟悉的模樣。
床頭會在風中搖曳的捕夢網,他還記得那些柔軟的羽毛,記得那繁複的花紋,記得那柔軟的觸感。
安昱下意識地伸出手去觸摸,卻隻摸到了冰冷而堅硬的牆壁。
漂亮的捕夢網變成了一雙眼睛,一雙盯着自己的眼睛。
“歸甯阿婆……”安昱無意識地喃喃,“您也是假的嗎?您也……在騙我嗎?”
“我們小安昱啊,可漂亮了!”
“小安昱要好好的活,好好活着!”
“快跑——安昱快跑!有人來了——”
恍惚之間,安昱好像又聽見了歸甯阿婆的聲音,那個步履蹒跚的阿婆滿臉着急的揮着手,嘴巴一張一合的想要說什麼。
可安昱聽不見,他們之間已經隔着生與死的距離。
屋外的雨還沒有停止,淅淅瀝瀝的聲音像是水流在劃過自己的身體。
他還在那個培養罐裡嗎?他是在一場大夢裡沉睡嗎?
可他真的要相信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嗎?
這一切,這美好而幸福的世界,為什麼會是假的?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安昱既相信又不甘。
神明從來沒有眷顧過他,甚至神明才是他苦難的來源。
綠洲裡的人類如此鮮活,他們神态迥異,他們行色匆匆,他們是這個世界裡無數中的可能性。
祂們真的能創造出這樣的人類嗎?祂們真的能夠創造出這樣的世界嗎?
沒有人能告訴安昱答案。
安昱無力的靠着牆壁,他的頭頂是那個随風搖曳的捕夢網,他的面前是自己睡過很久的床鋪,他的耳邊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綠洲裡是如此的熱鬧,卻隻有他是孤單的。
“叩叩——”
敲門聲突兀的響起,像是一道驚雷劈在安昱的耳邊:是有人在敲門,還是自己撞擊培養皿的聲音?
安昱費力的起身,又一步一挪的走到門口,他聽見木門外傳來清脆的童聲:“安昱哥哥!媽媽讓我來幫你收集雨水啦!”
阿光歡快的聲音響起,門内的安昱幾乎可以想象到小孩子臉上興奮的笑臉。
是了,如此真實的人類,又怎麼可能是虛假的?
安昱快走了幾步打開門,門外的阿光果然像他想象中的一樣,興奮而激動的舉着一個比他自己還要大幾分的鐵盆,盆裡已經有了不少的雨水,孩童小小的身軀正随着鐵盆裡晃蕩晃蕩的水而搖擺着。
安昱趕緊接過了阿光手上的鐵盆,小阿光歡呼着抱上他的安昱哥哥,指揮着安昱把鐵盆放到小診所的頂上去。
從房頂上下來的時候,坐在安昱肩上的阿光顯得無比興奮,他尖叫着抱住安昱的脖子,從來沒有在這樣高得地方爬上爬下的阿光隻覺得自己往下望一眼,心髒就要跳出嗓子眼了:“啊啊啊啊啊,我在飛哦!!!”
聽着孩童的歡呼,安昱的嘴角也不由的上揚起來,甚至也顧不上阿光的雙手勒着他的脖子,幾乎就貼在他的繃帶上。
回到小診所裡,安昱剛要把阿光抱下來,小小的孩子卻對安昱脖子上的繃帶産生了好奇:“安昱哥哥,你的脖子受傷了嗎?”
“……有些傷口還沒好。”安昱支支吾吾的,他不想讓孩子看到他脖子上的标記。
“媽媽說脖子是很重要的,安昱哥哥要注意傷口哦!”阿光一向對于安昱是安昱說什麼他都會相信的,小孩子就是這樣容易無條件的相信對自己很好的大人。
阿光的眉頭緊張得蹙在一起,看着阿光認真而又緊張的神情,安昱一時有些語塞,隻好揉着阿光的小腦袋安撫他,“人小鬼大。”
阿光是接近傍晚時分才被他的母親接回家的,而當阿光離開不久,熟悉的高熱重新席卷了安昱的身體。
“他還沒醒嗎?”迷糊之間,安昱好像又聽見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别着急,第一次是會漫長一點。”
是誰?是誰在說話?
安昱在睡夢中驚醒,他坐起身,自己就在小診所的床鋪上。他下意識地望向捕夢網的方向——那裡又變成了一雙眼睛,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這是快要清醒了?”
“不,好像是有些異常。”那道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祂好像有些急切,安昱似乎聽見了儀器的聲響,那個人像是在儀器上飛快地輸入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