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昱,這是第四面牆效應嗎?”
“看起來他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聰明。”熟悉的聲音好像默認了另一個人的說法,他聲音裡帶着驚歎,“也有可能不過是聽覺太發達了。”
什麼第四面牆?
自己聽見的到底是什麼?
安昱死死地盯着牆壁上的那雙眼睛,他要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裡,自己所經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可沒由來的困意很快爬上了安昱的腦袋,他覺得自己的眼皮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得……就像是被下了藥一樣。
“加大麻醉劑,别讓他在記憶灌輸裡瘋掉。”
這是安昱陷入夢境中聽見得最後一句話。
“不要——”
從噩夢中驚醒的安昱猛然從床上坐起,牆上捕夢網的羽毛在輕輕的飄着,安昱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還記得自己夜半看見的那雙眼睛,也還記得那兩道如同鬼魅一樣的聲音。
可為什麼自己總會覺得那個聲音那麼熟悉?
安昱、安昱,到底夢中的安昱是誰?我又是誰?
最可怕的從來不是肉丨體的崩潰,而是精神上沒有止境的折磨。
安昱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告訴自己,他所經曆的一切不過是被研究所植入的感受和記憶;而另一半固執的堅持着一切都是真實的,所謂的聲音不過是記憶恢複中的錯亂。
可為什麼他的記憶會錯亂,為什麼他會忘記掉自己的來處,忘記掉自己曾經經曆過什麼,忘記掉自己是如何誕生的?
如果他是實驗體,如果他是從培養皿裡爬出來的、甚至沒有經曆過正常生長發育的、被催熟的生命,那自己在拳場的記憶從何而來?
為什麼有人勸着自己不要出去?離開那裡之後自己又經曆了什麼?
為什麼自己會把自己當作是正常出生的孩童,又為什麼會堅信自己并非人類?
安昱悲哀的發現,原來自己或許就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裡。
每個夜晚,他都能聽見被稱為“安昱”的人在和第三個人交流,有時是在感歎他的完美,有時是在讨論他的誕生,有時是在讨論别的失敗的實驗體……
每個晚上,原本熟悉的小診所就會被扭曲成一座囚籠,祂們在暗處看着安昱,看着祂們完美的實驗體在一點一點的蘇醒、崩潰,又在藥物的影響下陷入沉睡……
循環往複。
安昱開始抗拒黑夜,他從裡間裡出逃,逃到擁有窗戶的診療室裡,逃到星光會一直閃爍的地方。
但即使星光也像是祂們的雙眼一樣。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安昱總會強撐着精神,在綠洲的邊緣一圈又一圈的打轉,他近乎刻闆的重複着自己每一天的生活:他微笑着向綠洲上的人們打招呼,在綠洲的邊緣上走上三圈,然後在午後的時分再巡邏一次,傍晚或許會有人來送些食物,他總能妥帖的表示感謝——
綠洲上的所有人都不會覺察到安昱的精神已經瀕臨極限。
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小小的壓力。
那是一個稀松平常的午後,孩子們在綠洲的空地上打鬧着,一幫半大的少年們在空地上瘋跑出一身的汗。
荀陽趴在窗口,醫護團的其他孩子們圍在小屋附近聊着天,分享着最近遇見的案例。
綠洲上的大家都在忙碌着自己手上的活計,或澆灌着綠芽,或烤制着幹糧。
一切都很平靜,甚至平凡。
“差不多了安昱。他太敏銳了,再繼續下去可能會死。”
“你太保守了,他是我們最完美的實驗體,怎麼會那麼容易崩潰呢?”熟悉的聲音在白天響起,坐在窗邊的安昱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角。
“他畢竟是XS裡的第一個實驗體,你不想留個紀念嗎?”
“紀念?隻要實驗成功,他會在這個世界上永生的。”
“安昱,再繼續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有啊,我想要探索大腦的邊界。”
大腦的……邊界……
安昱雙目無神地咀嚼着這句話。
他好累,即使隻是為了跟上、為了聽清那道聲音就快要用盡他的所有力氣。
自己到底活在什麼樣的謊言裡。
安昱站起身,他聽見木椅在地闆上發出難聽的吱呀聲。
他轉過身,看着小診所裡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灰敗的牆壁,搖曳的捕夢網,一塵不染的藥櫃,吱呀作響的木門,熙熙攘攘的人群。
這一切似乎都靜止了。
在這個世界裡,似乎能夠行動的隻有安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