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雨——?
溫霜渡怔愣的眨了眨眼,不知是一瞬間發生了太多事,還是發生的事太令人震撼。
總之,溫霜渡的思維徹底癱瘓了。
“師尊,師尊。”少年清亮的聲音響在腦後,溫霜渡僵着身子轉向他,卻冷不丁被抱上來的莫相雨撲了個滿懷。
溫霜渡的手下意識撫上他的背,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相雨,剛才…是怎麼回事?”
少年聲音悶悶的從自己的肩頭處傳來:“師尊,方才太過緊急,徒兒便下意識用了自己的法器,但為什麼會這樣,徒兒也不知道。”
法器?溫霜渡抿了抿唇,還想再問,但一旁的劍一卻插了話:“我說你們這對天打雷劈的師徒!怎麼個頂個的邪門?!”
劍一隻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要崩塌了,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
前有築基期的師傅扮豬吃老虎,後有剛入門的徒弟鐵鍊鎖混沌。
真是好一對天打雷劈的師徒!!!
劍一憤憤不滿的還想質問,卻被一旁的江不還出聲打斷:“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再說,如果剛才我們沒有看錯的話,那縷怨氣,應該出自混沌。”
溫霜渡回頭,面色再度凝重了起來。“可如果是混沌,應該不會那麼輕易的被打散。”
從懷裡掏出石頭,溫霜渡開始朝向四周試探的靠近,這滿地的廢墟和泥塊,足以可見在剛才那麼短的時間内,此處究竟發生了何等激烈的纏鬥。
可此時此刻,溫霜渡再去查探,可法器卻再也沒有發燙示警,反而變的黯淡無光,像日經月累後被風幹了一般。
江不還疑惑擡眼。“靈石無示警,難道,又是如上次那般,隻是怨氣殘存的一縷氣息,而非本體的一部分?”
溫霜渡搖頭,示意自己亦不知。
他松了松被亦步亦趨的莫相雨拉到繃直的袖口,捏着石頭,緩慢靠近存放肉身菩薩像的供台。
可這法器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這肉身菩薩很是厲害,為了防止障眼法騙過他們,溫霜渡甚至很謹慎的甩起手,揮着打神鞭抽向神像。
可沒了内裡的東西作祟,這神像就隻是一具普通的泥像,鞭子一落下,便被抽的東倒西歪。
于是泥像移了位,溫霜渡便發現在它端坐的供台下面,似乎放着什麼東西,瞧着倒像是本書。
溫霜渡走近拿起看了一眼,才發現确實是,隻是封皮已經幹枯泛黃,甚至脆弱到讓人感覺一觸即碎,溫霜渡小心的緩緩掀開,在褪了色的墨漬和泛黃的紙張裡,窺見了一抹沉重,且不為人知的色彩。
溫霜渡有些怔愣的擡頭。“這是……肉身菩薩的生前自傳。”
劍一聞言,笑的輕蔑。“不知道哪來的孤魂野鬼,竟然還給自己寫了自傳,真是好笑。”
反而一向心細的江不還倒是注意到了些别的細節,他将照影劍入鞘,開口問道:“這肉身菩薩,曾經也是凡人嗎?”
溫霜渡眉眼低垂,沉默點頭。“嗯。”
或許是感知到了溫霜渡此刻的情緒有些低迷,莫相雨攥着溫霜渡的袖子擡頭,眉眼有些疑惑的呢喃道:“師尊……?”
不想叫人擔心,溫霜渡輕輕一笑,拍了拍少年的手,随後長長的歎了聲氣。
溫霜渡道:“這肉身菩薩本出身草頭鎮,号惠安,是山上一間野祠的小尼姑。”
“尼姑?”江不還隻覺疑惑。“若無強大執念或是怨氣,普通凡人死後,不會化身妖邪鬼祟,更何況是心胸明淨的司神之人。”
溫霜渡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心下哀歎,便隻能照着上面的字去念。
“廣耀郡六十七年,乃吾侍神第二十六載,同年,天逢大旱,百姓流離失所,疫症頻起,災民死傷無數,易子而食,吾行走于鄉鎮野間,見人間如見煉獄,了無生機,吾心不忍,卻難以其力,唯日夜虔誠以拜,禱告神明,求神降福祉于世間,平息災禍。”
“然三月過去,災疫未平,一城之人,隻餘寥寥百口,吾日夜祈求,神卻不聞,不聽,不應,吾已哀莫大于心死,憤慨時,終毀其金身,砸其神龛,同日,吾翻閱古籍,得見一秘術——吾以泥土塑金身,端坐神台,待生息散盡時,立地成佛。”
“神得受香火,卻視人間疾苦如不見,若它從無作為,吾願取而代之,替它成神,教它做神。”
······
墨漬戛然而止,卻已寥寥寫盡肉身菩薩的一生。
溫霜渡緩緩放下手,再次看向了供台之上的泥像,可如今,卻不知道該道上一句可憐還是可恨。
“凡人之身,如何成神,不過是死前執念太深,怨氣太重,終成邪祟。”江不還聽後也歎了口氣,可他終究還是走上前,慢慢扶正了肉身菩薩歪倒的泥像。
“它以執念化為能力,初心本為庇護一方,驅散災疫,隻可惜……”
劍一抱臂,神情淡漠的接過了他的話。“隻可惜人是複雜的,離了生死,尚且還要求功名利祿,富貴榮華,生病死,愛别離,所求越雜,它的執念便越會受其影響,于是滄海桑田,百年轉眼過,它戾氣滋生,執念減弱,力量衰退,早晚會消失。”
在這座香火從鼎盛,再到衰敗的肉身菩薩廟,誤以為自己成神的肉身菩薩端坐神台百年,它庇護一方,但卻因死前執念而隻能被禁锢在此,最後親眼看着自己将要化作黃土一捧,慢慢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