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縷混沌怨氣來到她的身邊,催化了它的戾氣和怨念。
正如台前圓柱所刻之字般,一界内一塵一劫,一念堕魔。
肉身菩薩重顯神威,有求必應,隻是這個時候,或許它已經不為執念所驅,而由怨氣而生。
江不還退回原地,有些感慨的道:“她本就不是真的神,每庇護一次百姓,每圓過一個請求,其實都是咒詛的疊加,等到怨氣催化,神像被砸,咒詛反噬,便間接屠了城,何嘗又不是因果輪回。”
溫霜渡聞言也緩緩歎了口氣。“是啊。”
他擡眼看向身前的泥像,如今肉身菩薩廟已經被靈力震的塌陷,唯一還算完整的供桌上,破損焦黃的泥像仍舊端坐,它緊閉的雙目藏起了悲憫衆生,便再也瞧不見人間疾苦。
為渡一城而成神,因成神而毀一城。
除了悲哀,溫霜渡也隻能歎一句: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命運作人。
“别看了,還有正事要做。”劍一提醒的開口。而一旁的江不還也點頭應聲。“先去找那位仙友吧,告訴他肉身菩薩之事已平。”
溫霜渡收起打神鞭,也重拾了心情,并朝着身後緊攥自己寬袖的少年道:“走了,相雨。”
幾人出了肉身菩薩廟,于城中行走,路上多見昏迷不醒的城中百姓,有人斷肢殘缺,有人其形扭曲,也有人狀如平常,安然無恙。
一地上,皆是交疊混亂的人影。
肉身菩薩躁動時,城内百姓為他所控,暴動之下會有此慘狀,不足為奇,隻是看着,始終觸目驚心。
溫霜渡有些于心不忍,也擔憂那位不知去向何處的仙友,他皺眉詢問:“那位顧仙友呢。”
于是再往前走,幾人遠遠就看見一隊正要出城的仙盟弟子。江不還快走幾步,上前追問。“請問,那位與我們一起的修者呢?他還在城中嗎?”
莫非是見蕪城之事已經解決,所以那位仙友便先行離去了?還是城中暴亂時,為避其鋒芒,所以先出城去尋求仙盟弟子襄助?
可面對江不還的詢問,那幾名弟子卻隻是面面相觑,直到有人回答,神情冷淡的道:“死了。”
輕描淡寫兩個字,卻正如一道驚雷,劈在頭頂,也叫溫霜渡瞬間忍不住瞪大眼,顫聲道:“你說什麼?”
那弟子擡了擡手,不以為意的道:“屍體還在那邊,方才城中邪祟暴動,他抵禦不當,負傷怨氣入體,若不是自己動手解決,便是我們的人一劍殺了。”
溫霜渡聞言眉心一皺,有些不忍的閉上了眼。
修者怨氣入體,體内正邪之力相沖,往往大多數沒有什麼好下場,更不要說,這蕪城中的怨氣,還很有可能沾染了混沌之氣。
他們與顧橋,雖相識未深,可即便寥寥一日不到的相處,便之顧橋為人溫和正直,是個好人,他落得這個下場,的确叫人覺得惋惜。
初入修真界沒多久,溫霜渡尚且沒有見慣生離死别,更不知有些人,見過一面,恐此生難見第二面。
順着仙盟弟子的指引,幾人終于在雜亂的死人堆裡,瞧見了那名相貌俊美的青衣劍士。
他的頭就靠在一旁筆挺不倒的清風劍上,露出的半張側臉光潔明淨,眉眼更是沉靜平淡,若非他胸口處的血污不止,恐怕看上去與倦怠後的淺眠,也并無二緻。
“每一個修者行走在人世間,其實早已做好了身死道消的準備。”江不還偏過頭去,有些惋惜道。“這位仙友修為不俗,為人正直溫和,可惜了……”
劍一倒是沒多大反應,他抱着臂。“可惜又能怎樣,也救不活了,難不成你們還打算在這為他守靈三年啊。”
溫霜渡本久久無話,聞聽劍一此言,便歎氣道:“入土為安,葬了吧。”
“還葬——!”劍一微微傾身:“你認真的嗎?!”
“劍一。”江不還看向他,啞然片刻後,又道:“就葬在城外,既不曉出處,亦不知山門,便為他尋一個僻靜的去處吧。”
他的話令劍一沉默,幾息後,他略顯煩躁的偏過頭。“随便你們,我懶得管。”
蕪城外,城門仍舊大開。
以宋從妄為首的仙盟弟子四散各處,隻餘幾名白衣修者守在他的周身。宋從妄換了身和昨日不同的衣裳。
此時黎明将至,夜色褪去,他手執長劍,于樹下舞劍,劍招舞動時,劍影如花。
餘光瞥見城内的幾人出來,宋從妄旋身收劍,彼時正好有一隊在蕪城巡查的弟子回來。
有一弟子上前,将身後架着的小少年壓在地上,那小少年身形瘦弱,衣衫破爛。
宋從妄音容冷淡:“何事。”
那弟子回道:“禀少司令,我們在城中巡視時,發現有一個小乞丐偷偷溜進了城,還有一名弟子一時不慎被他咬傷了手,敢問少司令,如何發落。”
一個乞兒,滿身髒污,宋從妄連看一眼都嫌多,他轉身将長劍入鞘,看向了遠處溫霜渡幾人,答的随意且敷衍。“放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