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多切斯特,一張頭等廂車票。”
售票員看了一眼窗口前的少女,她穿着一身淺淡的鵝黃色裙子,帽子上點綴着雛菊形狀的手造花,斜扣在頭上。她的臉掩在垂下的白色網狀面紗之下,若隐若現,總看不真切,仿佛五月的風一樣難以捕捉。
整張臉上都帶着紅暈,像是一個容易羞澀的小姐,但是細看她就會發現那是皮肉被用力揉搓過留下的痕迹。
這些淡淡的紅暈,和她的淺綠的瞳色和淡橘的發色一樣,在視覺效果上并不如純正的紅發綠眼一樣具有女巫般的沖擊力,更隐蔽的色澤像隐藏在陰影裡的未知東西一樣讓人琢磨不透。
買了票之後,伊萊莎的口袋就真的比她的臉還要幹淨了——是寫實意義上的幹淨,她身上穿的這件衣服苔絲買來之後還沒穿過。
不過也沒必要為了省一點錢就去坐人多眼雜的三等車廂,增加無謂的風險。
伊萊莎在一個靠着立柱的賣報人那兒買了一份《每周生活快訊》,她不想花光所剩無幾的錢,便拿了份日期是上周的滞銷品。
這份周報的價格雖然比不上廉價日報便宜,但隻貴了一點兒,主要是刊登一些生活小妙招、情感生活、食譜和清潔劑配方,訂閱者大都是家庭主婦和提供家政服務的人員,再貴也貴不到哪裡去。
内容豐富,面積也足夠大,足夠讓她在火車上一直看着也不會引人生疑。
跟着行李員走到她的車廂前,伊萊莎在座位上落定,她費勁兒地拗了一個符合打扮的淑女坐姿,把報紙放在膝上,望着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
沒有突然出現的警察,沒有嚴肅的戒嚴,一切都按着秩序進行。
行李員提着行李,把乘客送進車廂,關好門,三等車廂的人們吵吵鬧鬧地擠進去,檢票員挨個檢票,送别的人站在月台上,注視着列車。
在她左邊的車廂是空的,右邊的車廂坐進了一個年輕的女孩,衣服的配色亮麗,桃紅色為底,印着酒杯蘭的圖案,從布料的鮮亮程度來看,應該是新買的一身。
這個女孩從前應該是傭人,伊萊莎注意到她從行李員手裡拿回車票時,想把它放進裙上的口袋,但是那裡并沒有像女傭的圍裙一樣設置了兩個口袋。
車票輕飄飄地滑落在地上,她蹲下去撿起來,有些茫然地把它放進手提袋裡。
隔了一會兒,火車快要開走時,右邊車廂的門突然打開,一個男人坐了進去。
火車的鳴笛聲拉得老長,機車頭帶着整節車廂向前運動,剛啟動時,伊萊莎在座位上搖晃了幾下,她頭暈得厲害,總感覺鼻端一直浮着一股甜膩的刺鼻氣味,味道很淡,就像蒼蠅一樣抓不着。
随着火車駛出車站,在軌道上的車廂慢慢變得平穩。通往走廊的門剛剛被抖松了,她起身把它關好,在短途列車裡,這道門是不能上鎖的。
好在現在也不過九點的樣子,列車上的人并不多,頭等廂就更少了,人們傾向于選擇提供餐食的午間和晚間這個時間段的列車,可以享用一頓飯。
既沒有太多行人,也沒有推着餐車的乘務員來打擾,這正中伊萊莎的下懷
她放松腰上繃緊的肌肉,靠在車廂的闆壁上,攤開報紙,瞥了一眼最醒目的啟示欄,上面有一條尋人啟事,“尋找格拉迪斯·夏普小姐,如果您本人與該地址聯系,将會得到一筆可觀的好處,若有知悉該小姐消息并提供信息者,也将獲益。”
看起來是遺産相關的尋人啟事,伊萊莎有些嫉妒地接好運。
略過兩篇無聊的紳士淑女愛情故事,一篇蘇格蘭咖喱雞的食譜和兩篇塔丘花藝協會在米爾恩德舉辦夏季花展的廣告後,伊萊莎收回注意力,僞裝成一副專心看報的模樣,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事。
不知道布魯克斯太太醒過來了沒有,警察有沒有派人去抓捕苔絲和安吉爾。
這些她隻有到了下一個車站才能知道,如果女房東醒過來之後并沒有向警察報告的話,那德伯維爾很可能會被認為是因為火災意外去世的。
不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不可能,除非布魯克斯太太突然失憶或者變成癡呆了。
收到布魯克斯太太的報告之後,警察會發電給所有在威茅斯火車站停駐過的列車的下一個站點,讓他們戒嚴搜查。
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們不會知道自己要追捕的其實是個女人,伊萊莎想要躲過搜查還是很容易的。
苔絲很難逃掉搜查,也沒有必要躲避。
她的時間不對。
從蒼鹭居離開之後,她沿着公路走到火車站去追安吉爾,一路上的目擊者不在少數。就算他們中途下了火車,時間和地點都跟蒼鹭居起火事件對不上。
伊萊莎利用了一個慣性思維,人們總認為殺人跟焚屍是有因果聯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