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無慘冷冷地看着她,說道。
沙理奈看着他,腳下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走。”無慘說道,他動手推她,将女孩手裡的巾帕推到了地上,“你走。”
“父親……”沙理奈想仔細打量男人的神情,她總是覺得,對方雖然渾身寫滿了抗拒,那種怨恨與排斥卻并不像是向着她的。
可是,無慘已經不再給她留在這裡的機會了。
“滾!”無慘胡亂伸出手臂趕着她走,明明是病了這樣久的人,現在卻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了一陣力氣。
沙理奈見男人的情緒這樣的劇烈,也沒有再堅持着留下來,而是順着他的話,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
無慘開始摔東西,将自己的布枕往外砸,扔到了沙理奈腳下前的空地上:“出去!”
“我送您離開吧。”守在屏風側的女官彎腰引着沙理奈離開。
在轉過拐角之前,沙理奈最後看了眼房間之内,無慘獨自坐在被褥之中,胸膛劇烈地起伏,獨自面對着寬闊的和室之内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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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理奈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之中。
棗樹枝葉繁茂,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空隙細碎地灑在地面上。順着橫着的枝杈上綁着秋千,沙理奈一路走回來,坐在秋千上輕輕搖晃,半晌沒有其他的動作。
【别太傷心。】系統說。
【父親不想見我。】沙理奈撐着下巴,【他很痛苦,但是我幫不到他。】
【這是你的父親必然要經曆的命運。】系統說,【你已經很努力了,不要為難自己。】
【在以前我出現在父親的面前,他分明是歡欣的。】沙理奈說。
系統運算了一會,回答:【或許是因為,這一次的病比往日都要兇猛。即使是無慘也會在作為女兒的你面前有着自尊心,不想要讓你看到他掙紮求生的醜态。】
【原來是這樣。】沙理奈恍然。
可是,她不覺得努力抗争死亡是醜惡的事情。
白日裡,無慘的病會比夜晚的時候稍微好些。每當夜幕降臨,北對的宅院之中侍從們反而會嚴陣以待,這時候無慘的病情會在睡夢之中變得很嚴重,産屋敷家家主請來的醫師也常常在深夜被叫起來為長公子診治。
這次在白天,無慘便吐了血,也不知道夜晚會怎樣。
夜半時分,沙理奈聽到了北對的嘈雜聲,便匆匆穿上衣服踏着月色來到了無慘的庭院之中。
待她走到這裡的時候,北對的繁忙已經進入了間隔的尾聲。
沙理奈攔住一名男侍詢問:“我父親怎麼樣了?”
男侍有些驚訝:“這麼晚了,姬君您怎會來?”白日裡,他們都聽到了無慘對她大發脾氣,沒想到夜晚沙理奈還會來。
他很快又回答道:“若君大人的情況被醫師暫時穩住了。”醫師已經用藥勉強吊住了無慘的性命,隻是之後依然難料。
“那好,我進去看看他。”沙理奈說,“讓他們都不要通傳。”
侍從們紛紛為她讓開路。在這樣的時候,真心願意進入到這個房間裡的人恐怕隻剩下了這位小小的姬君。
沙理奈走進去。僅僅一日,這間和室裡的藥味似乎就變得更加苦澀而濃烈起來。
男人沒有束發,穿着寝衣坐着,低頭将面頰埋在手掌之中,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身上。他向下彎起的清瘦的脊背仿佛折翼的天鵝。
“父親。”在這寂靜而空曠的房間裡,沙理奈語氣平靜地叫了他一聲。
無慘仿佛從夢中慢慢驚醒,他緩緩擡起臉來,看着她:“你來做什麼?”白日裡都已經被他趕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男人的漆黑的眼睛裡一片暗沉,隻剩下一種求生的執拗。在死亡的迫近前,一切美好的情緒都已經破碎消失,很難讓他再回想起來當時的感受。
沙理奈走到了他的身前,在對方的注視之中湊近過去,踮起腳來輕輕吻了吻對方的額頭。
在産屋敷夫人的孩子哭泣的時候,作為母親的她便是這樣親吻她的小孩,于是她的孩子便停下了哭聲。
産屋敷無慘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父親的病會好的。”沙理奈說。她不像是在說一個期望,而是在說一個即将發生的事實。
“所以,請不要再害怕了。”她張開雙臂抱住了對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