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斯也當他不存在。
安德斯挺拔的身影堪稱兇神惡煞地立在濃霧彌漫的小樹林前,路誠視線忍不住從他繃直的長腿與緊實的臀部上劃過。
咳,表哥的确危險又變态,忙得連外袍都脫了,但不管他脾氣如何,這男模一樣的身材還是值得贊美的。
安德斯用那隻好眼睛仰頭望着越來越暗的天色,從懷裡掏出一枚懷表……好像不是,那根細長金鍊下端的圓盤,是個透明的圓餅,裡面流轉着金色的物質。
像是液體,自體發着熒光,将安德斯一塊掌心也映照出朝陽般的金色。
安德斯低頭看看松開它,鍊子頃刻間垂向地面,接着他輕柔一抛,将“懷表”甩上半空。
奇怪的一幕發生了,那圓圓的晶石竟筆直定格在空中,假如沒有鍊子的牽引,它就會直接蹿向天空。
路誠心裡終于咦了一聲。
安德斯連這東西都有?
裝備也太齊全了吧?
過了幾秒,安德斯手指一點點拉下鍊子,那圓餅自然也被他一寸寸拽了回來,直到和安德斯視線齊平的位置。
他看得很認真,仿佛那圓盤上真的有某種刻度,需要人仔細察看。
路誠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那透明晶石裡保存的,是一種神奇的沙子,被稱為逐神沙,它可以準确地判斷此地的晝夜劃分是否正常。
因為自古以來,光明神強在白日,愛欲之神徳蘿蘭則出沒在夜晚,其他神根據自己的屬性,各自融入晝夜。
如果某個地方出了神仆,晝夜的慣常節律則會被充盈的神力打破,導緻那裡要麼白天長,要麼夜晚長。
就比如聖都城,因為光明神與諸多神仆的守護,聖都城終年是盛夏,白天有夜晚的兩倍長。
路誠不知道安德斯這個門外漢怎麼會用這種神殿的寶貝,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來了什麼,反正安德斯抛屍後又四處轉了轉,就帶着被恐吓得快要翻白眼的假神仆離開了。
路誠後來回去的時候還心想,今天死了這麼多貴族,總有空掉的宅邸,可以讓安德斯搬進去吧?
結果沒有,他回家的時候燈火通明,被安德斯鸠占鵲巢的卧室挂上了華麗的窗簾,裡面同樣有光亮漏出。
真是财大氣粗的光明使者……路誠拍拍身上的土,還沒進門就被女仆嫌棄地帶走泡澡去了。
……
……
安德斯的影子被燭光映照在牆上,但那影子心髒的部位正在不斷變換圖案,形成一個個字母。
安德斯手撐下颌,憊懶地盯着那影子,直到一行高雅的字迹徹底在影子中定格。
“沒錯,”安德斯冷淡地開口,詭異的是,他此刻的聲音,并沒有白天衆人聽到的那麼低啞,但冰碴更甚,連燭光聽了都跟着搖晃。
“隻是鬧劇。”
随着安德斯吐出字眼,影子心口的字迹被抹去,接着迅速變換,代表安德斯的字樣極為潦草,但像是有一把刀将他的話狠狠刻在了牆上。
“但……”安德斯微妙地停頓了一瞬,牆上的字迹也如實停頓了。
這樣的溝通方式并不利于撒謊,或者說,溝通雙方要麼不回答,要麼隻能說真話。
安德斯莫名笑了一下,他放松端起酒杯,終于說:“這裡确有神仆覺醒,還不知道是誰。”
【什麼?】
牆上優雅的字迹跟着變形,仿佛那邊的人極為震驚。
【你發現了什麼?】
安德斯盯着牆壁沒說話,好似出神想到了别的事情。
【盧?】
“花序和葉序……”安德斯回過神,随意地說:“是花序和葉序,紊亂得很明顯。”
他在劊子手忙着砍腦袋的時候四處轉悠。
貴族們的庭院的确已經在這初春鮮花齊放,這多虧了淫巧花匠一個冬天的精心養護……但城内許多不起眼的地方,包括荒野人迹罕至之處,樹木本來對稱的葉片交錯,原本錯開的葉片完美地對稱。
一些冒認了植株的小花,倒錯時節的新鮮種子。
包括黎明與暮色變長……
這些不易覺察的隐秘迹象,正是普通人所不知道的,神仆出現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