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瞬間,他都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可那些蛇走了又回來,劇痛一次比一次強烈。
與這一刻猛烈的疼痛相比,之前的傷勢甚至不值一提。
一雙冰冷的手撬開了他的齒關,将冷卻的液體倒進他的嘴裡。
“……把他弄到床上去。”
塔主淡然的聲音,讓盧息安渾身如同被澆上冷水,他想幹脆撲到塔主身上,尋求更多的涼意。
四肢卻同時一緊,神出鬼沒的藤蔓将他從地面提起,放在了柔軟的床上。
治愈的藥效漸漸發揮作用,盧息安感到墜入雲端,身體在一陣澎湃的魔力下再度融化在那片白光中。
可沒一會兒,他再度被痛醒了。
每當他痛得有些失去理智,開始感到瀕死的恐懼時,塔主的手總會準時出現,将一些冰涼的液體倒進他口中。
最後一次,盧息安抓住了他的手,主動将那隻手拉過來,将救命的藥水倒進了自己嘴裡。
之後的事情,盧息安不記得了,一切結束了,他在床上一覺睡到了天亮。
睜開眼時,等待他的隻有冷清的晨光,與四處散落的書。
在他經曆痛苦時半步沒有遠離的塔主,此刻又消失不見,恐怕回到了塔頂的房間裡。
……
路誠起晚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走出卧室,他驚悚地看到表哥坐在昨晚坐着的地方,壁爐早已經熄滅,他卻還是凝視着同一塊木柴的同一個位置。
而現在,大清早的,他倒是端着滿滿一杯酒。
好在表哥将繃帶纏回了原來的地方,柔順的頭發也不複存在。
這麼說,昨天覺得表哥發型很順眼,應該是壁爐火焰的光影效果。
看這模樣……
“您還需要解夢?”路誠真的有些同情了。
畢竟是腦袋壞了的人,對噩夢也要這麼執着。
“不……”安德斯喝着杯中酒,聲音低得如同自言自語,“我希望……”
路誠:“您希望?”
表哥的好眼睛看向他,路誠當即有種想跑路的沖動。
危險,實在危險,好像被兇殘的野獸盯上了。
路誠輕咳一聲,趕忙岔開話題:“您的噩夢……還在重複?”
路誠發誓,他聽到表哥竟然發出了一聲嗤笑。
安德斯本來就低沉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更宛如一把鈍刀在粗粝的磨刀石上緩緩摩擦而過,也像在路誠的脖子上抹過。
“所以……到底是誰告訴你,我做的是噩夢?”
路誠:“……”啊?
安德斯搖晃着酒杯,盯着其中稱得上渾濁低劣的液體——他曾經喝過最好的,後來……就再也喝不到了。
而他最近每晚重複的夢——正是和曾經喝過的酒一般,是世上罕有的美夢。
一個夢而已,沉醉下去就好,偏偏他在夢裡是個旁觀者。
他清醒地知道那場他親身經曆過的“美夢”的結局……那個最終的結局,對他來說,才是慘痛的噩夢。
他該如何改變一個夢?
多年沒有感受過的恐懼,讓他差點就扮演不下去現在這個蠢角色。
他甚至和一名不久後會被絞死的局外人、一個一輩子受到冤枉的可憐蟲聊天。
是啊,我希望,我希望……
希望夜晚立即到來。
……
路誠正呆滞時,表哥端着酒杯起身了。
“該吃早飯了,”安德斯輕描淡寫揭過了話題,同時阻止了路誠借口逃跑的妄想,“愛索斯,到餐廳來。”
不過和表哥一起吃飯也不是第一天了,安德斯要對他發火,昨天路誠給他解夢的時候腦袋都已經掉了。
不考慮表哥的精神症狀,今天的早餐倒尤其豐盛,廚娘裝滿了他的湯碗。
真是個好心人啊!
安德斯湯勺在碗中無聲移動着,哪怕腦袋被繃帶包着,他吃飯也始終挺賞心悅目的。
路誠忍不住多看他幾眼,跟着喝兩口,直到自己“噗通”一聲從桌面上滑倒下去,重重摔在地上,眼看天花闆竟然飛速旋轉起來,路誠才意識到,那碗湯有問題!!
精神瞬間潰不成軍,路誠渾身滾燙,意識開始模糊,眼前陣陣發花。
一雙長腿踱步來到他身邊。
“蘑菇……”安德斯單膝蹲下來,認真看着路誠試圖撐起身體又失敗。
“對有些人來說有劇毒,哪怕隻是最普通的,”安德斯堪稱悠閑地說。
“你想問哪些人?”安德斯的聲音逐漸透着說不出的陰森,或者隻是進入路誠的耳朵裡,變得格外邪惡,這個罪魁禍首!
“……那些身具神力的人,聖潔的人……越聖潔,越受到造物主的偏愛,此人就越不能喝一口鮮美的蘑菇湯,多可惜。”
安德斯:“你知道為什麼?”
路誠:“……”我TM怎麼知道,你去死啊!
“這些小小的菌類,”安德斯好心為他解說,就像路誠當初拿樹枝給他占蔔一樣一本正經。
“清理萬物,參與到所有生命的死亡裡,專門生長在腐爛、腐敗之物上。”
安德斯搖頭,“如此肮髒污濁的東西,怎麼能進入一名尊貴、聖潔的神仆的軀體?”
“您進食蘑菇會中毒,恐怕因為您的神力實在過于強大,您的純潔也實在不容玷污……愛索斯神仆大人。”
被安德斯簡直幸災樂禍的口吻氣到,路誠兩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