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叫作“星醋栗”的旅店,擁有的房間比它一樓酒館的大廳還要糟糕。
起碼大廳裡還有紅彤彤的柴火壁爐,樓上則涼飕飕濕漉漉,隻是将閣樓随性地分割開來,一些房間有門和牆壁,更多的沒有。
路誠腳下吱嘎響,一路來到盡頭,期間始終被人注視着,路誠回看過去,那邊三名旅客的“房間”根本隻是用粗布簾擋住了一張床。
幸好表哥心情極差,隻要他一言不發,渾身就自動散發着邪惡與死亡的陰暗氣質,就是有心懷不軌的惡人,在表哥冷冷一眼瞥過去,也頓時像純情少女一般飛快收回視線。
表哥顯然已經選擇了較好的一家旅店,隻是比起煉金塔,這裡的居住環境像地獄一樣。
路誠真不敢想象荒魔人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景,哪怕他們住在街尾,這樣半公開的環境,恐怕也不方便幹任何事……吧?
還又貴又擠,房間稀缺。
不過那幾枚金币,讓路誠和表哥得到了這裡最好的兩個房間,路誠打開門一瞧,風格果然如一。
老闆說的“應有盡有”,就和大多數人以為的應有盡有完全不同,這裡隻是聞起來内容比較多。
但總的來講,這房間比愛索斯曾經那個徒有四壁的家要好上一些,起碼老闆娘當着他們的面換了床單,新床單據說是下午烘烤過的。
等待期間,外頭天色愈發黯淡,路誠在房間裡轉悠,一打開窗戶,雨水就沖進來。
這個房間能看到後院的索圖拉罐子,羅莉還在下面嘗試,冒着撐爆罐子的風險,将剩下的一條觸肢也縮了回去……在路誠看來,那更像是“勞瑞”不滿意隻有自己吊在外面,所以奮力地往裡擠。
“拜托别打開窗戶,”看起來一天隻睡兩小時的老闆娘驚叫一聲,“地闆會長出蘑菇。”
恰好路過的表哥一擡手砰地關上了木窗戶,将雨水擋在了外面。
路誠和表哥十分有默契,相互都無視對方焦躁的狀态,路誠老老實實一轉身,差點撞上店裡的仆人,老年女仆說了一聲“請——”,示意路誠讓開。
她慌張将燭台放在一旁,幫老闆娘鋪床去了。
“對面都弄好了?”
“都弄好了。”
“我這次要檢查,别讓我發現你又耍小聰明——”
那老婦人眼睛睜大,轉身跑出了門,到對面表哥的房間重新整理去了。
隔着地闆,樓下酒館吵吵嚷嚷的聲響綿綿不絕,時不時幾聲大笑,旅客們絲毫不受外面雨水的影響。
路誠倒也覺得新鮮,攏着燭火照亮牆壁上的風景畫。
看了幾眼忙轉頭,真希望自己沒看過。
可能是老闆喝多了吐上去的,畫完扔雞圈裡,讓餓了七天的雞又啄又拉,酒醒了趕忙從泥裡撈出來,一看還不錯挂在了牆上,味道也是原汁原味。
不然告訴他,光明神的神殿怎麼會巍峨地站在魔都城背後,還放着光?
當房間裡終于隻剩下路誠和表哥,表哥說:“有事就尖叫。”
路誠:“像‘有人要奪走我的清白’這種尖叫?”
奇怪的是,表哥今天竟然沒有反駁或冷笑一聲,靜靜看着路誠,搞得路誠懷疑起了自己。
“什麼?”
安德斯慢條斯理說,“這不是沒有可能。”
“……”
“愛索斯,”安德斯看他的眼神幽深,“好好休息。”
“……您也是。”
表哥走後,留下了滿腹疑惑的路誠,總覺得表哥的神情别有深意,怎麼,回到城市就是文明人了?
互道晚安都這麼隆重?
路誠覺得應該是自己多想了,表哥的語氣怎麼像是跟他道别……或者什麼秋後算賬一樣?
很快路誠就把表哥的奇怪表現抛在腦後,随着夜深,他在房間裡直打轉,最終還是長呼口氣,回到了塔裡。
……
安德斯沉寂地躺在床上,身上還佩着劍,正盯着天花闆毫無睡意。
一開始做了那個夢,他隻有震怒。
後來出了一些“偏差”,他滿足了自己的欲望,那個夢他非做不可。
數天前,他再次醒悟,就和一開始的顧慮一樣,他徹底不想再做關于煉金塔,關于塔主的夢,卻身不由己。
哪怕他離開了塔,睡在塔外,那個夢每晚還會繼續,原來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可笑自己先前還拼盡全力讓自己“入睡”,如今最終的結局就要到來,美夢要頃刻間轉成噩夢了,要把他千刀萬剮了,他逃也逃不開。
夢裡的那個自己,那位“高塔公主”,在他的旁觀下,漸漸獲得了和自己當年一樣的知識、技能。
安德斯意識到對方連魔力的天賦水準都和曾經自己一模一樣,這種情況下,每天安德斯醒來時,都會重新擁有一個塔内視角的記憶,逼真得就像他自己親身經曆過的。
兩份記憶開始齊頭并進,他們在那森林裡經曆的時間也逐步對齊,安德斯重溫了當年潦草學習到的那些知識,在今天看來,塔主當年給予他的那些知識,也極為高深,可笑自己竟然以為塔主真的要将他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