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指着的艾爾海森明顯表情沉了下去,他倒不是因為卡維說他蠢而感到生氣,隻是覺得卡維這樣的狀态不應該給别人看到,他已經注意到,卡維的後脖頸有些泛紅了。
今天這裡所有人都在感謝卡維的慷慨,每張餐桌上都至少多出了一杯鮮釀啤酒,他已經是這裡的焦點了,焦點沒有必要再過多地吸引眼球。
艾爾海森站了起來,拍了拍卡維的肩膀,“回去了。”
卡維轉過頭去不解,“這才幾點就要結束?”
艾爾海森定睛看了看他,也不在意他的回複,沒關系,反正門可以反鎖,有鑰匙也打不開,“那我先走了。”
他隻是簡單地對同事們擡了下頭,意思到位了,就拿了包往酒館門口走去,他知道卡維沒有跟上來,但他不在乎,他在巴塞羅那沒有牽絆,今天為卡維出頭,也隻不過是自己一時心軟而已。
打開門的一瞬間,一股涼風吹了過來,背後蘭巴德酒館的門砰地合上的時候,把剛才的熱鬧徹底隔絕在了室内,艾爾海森深呼吸了一下,空氣中帶有一些鹹鹹的味道,他知道這是地中海洋流帶來的季風。
艾爾海森向右拐了個彎不緊不慢地走着,路過一盞一盞有着鐵藝的路燈,有些路燈的燈罩,因為鐵架子上的鏽迹斑駁而染上了黃,路燈的顔色就會暗下來一些,路燈的間隔很長,他可以從自己的影子上來判斷自己到底走過了多少個路燈,先是長長的影子、接着慢慢變短,影子再從前面拉長,如此往複。
他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家鄉,巴塞羅那的所有店主都擺着一副“愛買不買”的表情,好像沒有真正的店主賴以小店生存一樣,這和自己的家鄉差太多了,他們那邊的小攤販會把兩隻手放到嘴邊,盡力地吆喝着,甚至會編一些順口溜,讓人更快明白賣點在哪裡。
事實上,他也很久沒有回家了,甚至都有些想不起來那些攤販的順序,到底是水果攤在集市的最前端,還是賣辛香料的在最前端,那個養貓占蔔的小女孩還在不在那,是不是長大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不會想家,隻要給他一點點數據,就能興奮地沉浸進去,但當真的被迫與數據分離的時候,他又時常覺得,那個擁擠、散漫、人口衆多的地方,會給他一場無法替代的治愈。
想着想着,地上的影子好像多了一個,艾爾海森轉過頭去看旁邊,對上了卡維帶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
“艾爾海森,”卡維說,“你怎麼爬坡也能走這麼快,我都要累死了。”
剛剛還有些郁積在胸口的情緒好像化開了些,但他就是無法對卡維好言相說,“沒喝盡興怎麼就出來了。”
“你不在。”
“什麼?”艾爾海森以為自己聽錯了。
卡維清了清嗓子,“你不在,我沒法盡興。”
跟自己有什麼關系?艾爾海森有些像不明白。
“好像隻有呆在你旁邊的時候,我才能真正盡興。”卡維口齒清晰,一點醉意都沒有,眼睛裡也都是清明。
艾爾海森皺了皺眉,“你不用說好聽的話,我沒有要把你趕出去。”
“我是說真的,艾爾海森,”卡維往前跨了一步,走到了艾爾海森的面前,“今天沒有你,我就又要寫借據了,謝謝你的出現,讓我少了一個遺憾。”
原來說的是這個,艾爾海森緊繃的弦松弛了下來,卡維說的話實在是太暧昧了,讓他無法往别的地方想。
可他好像無視了剛剛卡維言語上的讨好,捉住了他另外的一層意思,“你還在别的地方有借據?”
“沒有了沒有了,”卡維趕忙解釋,“就是為了還上一張借據,才沒地方住的。”
兩個人又順着坡往上走了走,影子一會兒朝前、一會兒朝後,一會兒長、一會兒短。
“你剛剛的話有漏洞。”艾爾海森毫不留情地點了卡維一句,
卡維歎了口氣,“最後還完的借據,是房租。”
所以會睡在樓邊的木箱子堆上,所以會無家可歸?
艾爾海森還沒來得及往細裡思考,卡維又雀躍了起來,他向前跑了幾步,跑上了這條路的頂端,轉過身來時候正好有月光照在他緞面的襯衫上,泛出了珠光白,他金色的頭發好像比之前更淡了些。
“來啊,快點,到海邊了!”卡維沖着艾爾海森招手,大笑的樣子看起來無比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