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不代表就能接受這件事了。
從第一顆眼淚落下,周女士就沒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然而不敢發出聲音,她一動不動站在那裡,眼淚一時泛濫,她隻好捂着自己的臉。
作為一個單親母親,周女士在外打拼工作,回家照顧孩子,實際上背着很大的壓力。
趙辭鏡并不是不懂事,相反,他是個過于懂事的孩子。
在其他孩子還在纏着母親鬧的年紀,趙辭鏡表現得異常乖巧,盡量不給母親造成任何多餘的麻煩。學習上也十分認真,成績優異,不用周女士操一點心。
從小到大,他是周女士的驕傲。
是其他家長眼裡别人家的孩子,是母親努力工作和生活的動力,那些年周女士起早貪黑悶頭工作,每晚擁抱躺在床上即将入睡的孩子成了她日夜唯一的盼頭。
小趙辭鏡側身蜷縮在床上,臉蛋在被窩裡被悶得通紅,每當看到他的臉,周女士總覺得一切值得。
然而還是逃不脫疾病的基因。
雙相是種遺傳率很高的疾病,并不像常人覺得的那樣隻是“脆弱”“矯情”,它從身到心影響着每一個被它控制的人,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趙辭鏡就這樣倒黴地中了基因炸彈。
遺傳給他的那個人早已在他們家成了不可說,周女士也很久沒有再想起他。
不過,從某方面來講也多虧了那個人,在趙辭鏡發病症狀初顯時周女士才能很快反應過來。
但還是很難接受。
為什麼是她呢?
為什麼經曆了前夫的事,連她向來乖巧的兒子也不能放過呢?
每當趙辭鏡出現“不正常”的狀态,那就像往周女士紮了一根刺。縱然在時間的磨砺下能在兒子面前表現得不動聲色,心裡卻始終煎熬。
明明曾經是那樣正常、那樣優秀的孩子。
……但是,不能倒。
自己倒了,孩子還能怎麼辦呢?
周女士自己也不是一個情緒多穩定的人,平日裡一直繃着,此刻忽然松懈下來,有點刹不住車。
她原本站着,後來沿着牆壁慢慢滑了下來,蹲坐在地上,無聲地大哭着。
情緒需要宣洩,仿佛身上背着的所有壓力都跟随淚水被帶走。人到中年總是很少有這樣哭的權利,明天還要上班,不能太晚睡。
兩分鐘後,方才定下的鬧鐘開始振動,周女士通過深呼吸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揉了揉眼睛,打算起身去抽茶幾上的抽紙。
一隻嘴筒子叼着抽紙,送了過來。
薩摩耶實在不太會安慰人,它猶豫着靠近周女士,生疏地伸出前爪,在她的頭頂輕輕撫摸和拍打。
然後輕輕靠在她身上,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畢竟,它是撫慰犬。
雖然這一舉動似乎起了反作用,周女士的眼淚又止不住了,這次花了二十分鐘才停下來。
但同時,薩摩耶也被她抱得更緊了,連毛發都被淚水沾濕,變成一绺一绺。
……
·
“啪”的一聲頂燈熄滅後,客廳陷入了一片黑暗。
此時是深夜十一點,周女士已經回房休息,趙辭鏡的房間也沒有動靜。
周圍萬籁俱寂,薩摩耶趴在狗窩裡。一隻眼睛閉着,另一隻眼睛悄悄睜開,不知道在打着什麼鬼主意。
“系統系統,”淩塵在腦海裡問,“他們都睡了嗎?”
系統很快回應:“睡了睡了。”
“好,行動開始!”
“?”
薩摩耶站起身,一雙眼睛在黑暗裡閃着瘆人的綠光。
它輕輕擡起前爪,落下,又擡起後爪,肉墊觸地,姿态十分小心,力求不發出一點聲音。
腦海裡,淩塵還在和系統聊天:“難怪我之前感覺周女士有點眼熟……原來是長得像趙辭鏡。”
“嗯,他倆是挺像的。”
“周女士看起來好年輕,一點都不像快五十歲。”
“是的,看起來才三十出頭……”
“你說,趙辭鏡當時為什麼突然拉黑我呢。”
“?”話題轉變得太快,系統一時沒反應過來。
半晌,腦海裡才再次響起系統的電子音:“我怎麼知道,但這肯定是你的問題,你是不是惹他生氣了?”
“?”
淩塵簡直比窦娥還冤:“我倆出院之前還聊得好好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系統攤手,雖然沒人看得見,“反正他肯定沒錯。”
“看不出來你好像還挺喜歡趙辭鏡的。”淩塵驚奇道。
“有嗎?”系統也有點茫然,“可能有的人就是天生長得有親和力吧。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