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樣随了父母,傾城脫俗,像江南的女兒,娟秀清麗,隻是身形消瘦,雙唇泛白,看得出體弱多病。
王嬷嬷坐在旁邊磕着瓜子,一張老臉又臭又長,眼神放在黛玉身上,嫌棄得不行。
從被林笙家的上門提點她開始,王嬷嬷一下午都在院子裡待着。太太說了,如果一直不上職,就不用上值了,直接歸家修養去吧。
來了後,時不時陰陽怪氣一句。
說姑娘家守不住家業,連剛來的新太太都不把個丫頭片子放眼底,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被人欺上門都不知道動一動。
随後便是自嘲,說什麼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遲早會被掃地出門,頂多給套嫁妝罷了,林府偌大個家業都得送給外來人。
總之,沖着黛玉發脾氣,一如往常不給她清淨。
黛玉是真讨厭她,從小就讨厭,倚老賣老管東管西。
聽一耳朵,明白是後娘掌家的緣故,讓她們敢怒不敢言,家裡人丢了差事,又被大管家抓走不放,心中有氣,拾掇她去跟後娘鬧。
欺負她年紀小,黛玉又不是傻子,兩兩對峙之下輸了差事,那不是活該嗎?像王嬷嬷這等好吃懶做之輩,後娘早該将她撤掉。
周嬷嬷沖王嬷嬷招招手,附在她耳邊輕聲一句,屋裡的丫頭陸續被告知情況,嘴上一個個都在罵,行為上不敢再多偷懶,老老實實擦桌子收拾東西。
直到好一會子沒有動靜,黛玉微微擡頭,目露詫異。
看門丫頭走回門口,闆着臉等新太太來,有心想為難,遠遠瞧見兩十幾個人跟着的場面,還有後面墜着的兩個粗壯婆子,難聽的話不敢說,身子下意識站直。
薛元娘穿着的依舊是她那套土掉渣的襖子,周圍的人穿得都比她體面,唯獨她腰杆挺直衆星捧月,不畏懼不怯弱,氣勢很足,完全看不出小家子氣,行走之間看出她的從容淡然。
沒有多好看,但不好惹。
見識過大場面,在容納上千人的年會舞台上主持彙報演講過的人,會怕這種小場面?雖是不甘不願的牛馬,被迫經曆風雨,學到的東西不會忘。
“姑娘在幹什麼?”薛元娘直接邁過門檻走進去,“通報過了嗎?”
“通報過了,姑娘在練字,說是不好打攪。”看門小丫頭低着頭小聲彙報,身子後退一些靠在門邊讓開路,她就一個人,哪敢去攔太太的路。
“五歲的孩子一直練字?”薛元娘走進内屋,林雙家的周嬷嬷就在門口,皮笑肉不笑迎接她,王嬷嬷難得在,兩個年紀大的婆子領着四個大小丫頭站在門邊。
“這麼多人在屋裡伺候呢?不覺得擠嗎?隻留下王嬷嬷和兩個大丫頭,其他人該幹什麼就去幹。”薛元娘沒刻意關注那些仆人,眼神放到林黛玉身上。
從上到下,太瘦了些,瓜子臉帶着病容,三分雪色弱骨亭亭,好看是真的好看,生來自帶的氣質,讓她在人堆裡熠熠生輝。
不愧是绛珠仙子,小時候已然與衆不同。
皮猴子鬧騰讨人嫌,這樣漂亮安靜的小姑娘誰又不喜歡。不自覺帶上溫柔笑意,坐在她身旁。
看她筆下已然有些風韻的簪花小楷,驚得挑了挑眉。
五歲多的孩子,一手字比許多大人寫得都要好看,讀一年書就已經讀完四書,換個男兒身,準是個狀元郎的料子。
隻可惜,無人教導,被一直約束在後宅中,輾轉于雞毛狗碎的日常生活裡,看不到外面的海闊天空。
怪誰呢?當然怪賈敏!
孩子是大人的寫照,賈敏自己不敢去面對揚州城的風雨,把黛玉也拘在家裡,萬事不教,一門心思隻有生兒子,明知身體不好,生不了也硬要跟林如海生一個親生兒子。
黛玉僅有的見識來自于讀書,這還是因為林如海的藏書對她不設防,等去了榮國府就再沒有這種機會。
“黛玉,你年紀還小,仔細傷着眼睛。”
黛玉聽見生人的聲音,放下筆看到是她,微微啞然。
難怪她們安分下來,原來是繼母要來。
薛元娘肉皮白嫩,一身土黃,衣角卷毛,比不得她生母光鮮亮麗,但難得的有自信,聽說都生不出孩子,她怎麼沒半點幽怨之色?
一點不怕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