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黛玉看向廚房的小丫頭,“這些都賞你們廚房了,待會兒給我重新送碗素面來。”
“姑娘……”王嬷嬷尖利地大叫。
黛玉看都沒看她一眼,隻跟廚房的小丫頭說話:“你若不敢提回去,我就把它們掀翻。”
說罷,伸手就要往地上砸。
廚房小丫頭趕緊上前攔一攔,微微笑着提上食盒告退,臨走前再看一眼屋裡其他人的臉色,嘿嘿嘿萬分滿足。
這麼多好菜,夠她們廚房大吃一頓的。
“不許拿走!不許!”王嬷嬷沖上來阻攔,旁人不敢當着黛玉的面耍性子,她根本毫無顧忌,也放肆慣了的,一時半會改不回來。
小丫頭歪着腦袋,撇撇嘴覺得她是瘋了,新太太管家還敢這麼不把主子的話當話?沒看見姑娘都已經生氣了嗎?
“姑娘的意思,你這老婆子也敢攔,瘋了嗎?”即便是個普通的燒火丫頭,也有好一把力氣在身,輕輕用食盒一拱,王嬷嬷被推得沒站穩差點摔倒在地。
不僅王嬷嬷驚詫到瞪圓了眼,在場所有丫鬟盡皆面面相觑,視線彙聚到黛玉身上,有一種難言的敵意上湧。
她們都是正房來的,仗着賈敏的威勢在府裡作威作福,姑娘見了她們都得叫聲姐姐嬷嬷,王嬷嬷更是不知踩着黛玉做臉多少回,慣來隻有黛玉被她們上眼藥挨罵的時候,從來沒有因為黛玉被賈敏罵過。
賈敏習慣了老太太那副厚待下人的說辭,念着照顧人總有錯漏的時候,一些小事放過也就放過,免得寒了忠仆的心。
也許在賈敏看來,珏哥兒體弱實在受不得一絲不精細,黛玉這邊人好好的,養大不成問題,性子刁鑽總鬧出事情來更耗費她的心神。
黛玉總被賈敏說教,可能不是很嚴厲,但不是讓她莫耍小性,就是讓她認錯,讨厭之人在眼皮底下蹦跶毫無辦法,漸漸失了計較之心,她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如今,她僅僅不悅表态,一張張帶有敵意的臉同時望來,脊背發涼,頓覺毛骨悚然。
僅一頓飯,便能辨出忠奸,她們的忠臣甚至比不上一頓吃食。
她的食譜也不隻是吃了一日兩日,怎得之前就沒半點問題?
“姑娘……”王嬷嬷發瘋一樣尖叫,“你不願意吃你可以賞給我們,何故非要置氣,讓我們這些忠仆如此沒臉,我們沒有臉面你能有什麼臉面?”
黛玉眯着眼,心跳劇烈,突然有些後悔發作太快,應該等那些粗壯婆子來了後的。
難怪新太太一直帶着兩個粗壯婆子。
“敏太太若是知道你如此虧待我們,在底下都不會安心的,我們跟着你母親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新太太鸠占鵲巢,你怎可輕易相信,滿府如今隻剩下我們還堅定站在你這邊,你到底知不知道?”
周嬷嬷一樣的歇斯底裡,指着門口大罵。
“新太太把我們家人都抓走,明擺着就是要讓你孤立無援,讓你跟榮國府斷絕往來,沒有榮國府給你撐腰,她有兒子伴身,幾千兩銀子就能把你打發了,你怎麼就能信她的話。”
黛玉漠然看着她們一個個哭訴的表情,想起太太剛剛的話,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她們為何如此?
一則家人被抓,心神不甯,二則,怕回不去榮國府,或者說回去了讨不到好。
算來算去,都不可能真心為她考慮,先前伺候她的丫鬟們頂多勸誡兩句,從不會像今日這般要她低頭認錯。
場面一時哽住,黛玉回到座位不說話,其他人依舊盯着她,在沉默之下,思量着如何說服她。
至少黛玉不認為她們能說出什麼有用的來,甚至是她的生母都未必能說出什麼有用的來,考慮事情的出發點都不在一個面上,高下之分猶如天塹。
沒多久,四個粗壯婆子擡着不少東西進來,同時來的還有林笙家的和幾個林家家生子,差不多十一二歲,如何領着二等丫頭的份例。
林笙家的笑容滿面,直到聽聞太太吩咐,才知道太太早有讓姑娘管家的打算,下午之時讓她挑選好人,還以為是要放在自個身邊。
又是賬房那邊的丫頭,又是針線、庫房和廚房那邊的丫頭,每個地兒要一個人。
其中那賬房的丫頭正是林笙家的親閨女,林笙管家專為姑娘培養的管家陪房,隻是此前敏太太不願意要,一直擱置着。
“姑娘,太太讓送食盒來。說是守孝食素,但也不能熬壞身子,些許葷油和湯還是要的。”
林笙家的一進門,将雞湯鍋子擺上桌,撇得幹幹淨淨猶如白水一般透亮的雞湯香味濃郁,素食包子一小碟,雞油拌面一小碗,再來幾個果脯和小碗蜜水,足夠黛玉吃得飽飽的。
粗壯婆子放下兩個大箱子,林笙家的更是笑容滿面介紹道:“這是今日老爺送去太太那兒的賬本和花名冊,太太讓您先學着,府裡一切重新開始,出了問題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