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還沒完全脫離新手期,頓了幾秒才回答:“不是,是我家裡的。”
他家除了沒駕照的姐夫,家庭成員各個都有自己的座駕,連三歲的小侄女,也給她開辟了一個地方,專門放她那些五花八門的小車。
此行開的這輛車,還真說不好具體是誰的。一般家裡需要出門采買,或者休閑時充當代步工具,都可以駕駛這輛車。
“真大,”江小海隻看不上手,不斷感歎,“還放得下我的腳,舒服。”
沈一嘴角微微勾起,為了身旁人的天真爛漫,也為了他的不加掩飾。當事人都不當回事,他要是過于小心翼翼,那才是真的傷害了他。
車輛駛入主幹道,沈一漸漸進入狀态,能夠分出心神跟江小海聊天:“對了,那位孫先生為什麼會叫你小海豚?”
出發後,江小海叽叽喳喳說了一路,剛歇下,突聞沈一開口,怔然片刻,趕忙接過他的話:“因為我遊泳很厲害。”
他很樂于和沈一分享他的生活,隻是自打認識以來,沈一好像不怎麼感興趣,沒怎麼問過他。
“遊泳?”碰巧遇見紅燈,沈一放緩車速,停在線内,轉頭看向江小海,“像海豚一樣厲害?那是挺厲害的。”
江小海沒有立刻回複。
這一刻,他無師自通地理解了人類世界的謙虛。平日裡,他要是聽見貨真價實的誇贊,隻會拿出“你真是慧眼識珠”的态度,心不跳臉不紅地認領這番贊揚。
可是此時此刻,面對此景此人,他卻頻繁地眨着眼睛,呼吸急促起來,缺乏世俗禮教和文化知識浸染的腦袋,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攪亂成一鍋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很新奇的一次體驗,江小海卻踅摸不出謙虛的由來,還以為這份“不好意思”,來自他雖遲但到的羞恥心。
“那倒也沒有啦。”江小海不敢和沈一對視,他收回視線,盯着膝蓋,小聲嘀咕,“是要比一般人厲害,不過我現在這個樣子,遊不過海豚了。”
有點羞恥心,但不多。
沈一驚詫于江小海的表現,但聽完他的話,呆愣了一瞬,撲哧笑出了聲。不等江小海說什麼,綠燈亮了,他提速沖了出去。
他的嘴角弧度始終上揚,心想江小海還是那個江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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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海豚灣,沈一把車停入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夏天露天停車太曬了,走之前還要花時間降降車内的溫度,而且頂着這麼大個太陽,一時半會也降不下來。
恰好他家長輩有這家酒店的會員,休息吃飯兩不誤,想走随時還能走。
“之前聽你說,你喜歡吃魚,”沈一按下電梯,伸手擋了下電梯的門,讓江小海先進去,“他們的招牌就是魚,重口清淡的做法都有,刺身也不錯,很新鮮,都是當天打撈上來的活魚。”
沈一說一句,江小海的眼睛就亮了一度,等他說完,才提問沒聽明白的地方:“刺身是什麼?”
“就是生魚片,”沈一懊惱地皺了眉,但馬上松開,快到江小海都沒有注意到,“不經過煎炒烹炸等人為的烹饪方式,生的就端上來,配點芥末醬油之類的佐料。”
江小海的理解卻歪到了别的地方:“直接抱着魚啃?那魚鱗不會紮嘴,還是不會吃得到處是血,弄得亂七八糟?”
沈一:“……”
那樣吃肯定會,問題不是那樣的吃。
“抱歉,是我沒有說清楚。”沈一果斷攬下所有責任,盡管有些失笑,卻不是嘲笑,而是為江小海古怪又可愛的腦洞忍俊不禁,“會去鱗,掏内髒,切成片,處理好端上來。”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我們不用抱着整魚生啃。”
氣氛被調動起來了,他甚至有心情開個玩笑:“像金槍魚那麼大一條,整條魚端上來,我們該從哪個部位下口?還是我們倆一頭一尾,最後狹路相逢,上演一出勇者勝?”
江小海被他逗笑了,需要扶着電梯才能穩住身體。
電梯到了,他們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挑了個靠窗又遠離人群的座位。
窗外,日光下徹,海浪波光粼粼,一浪推着一浪,海面上仿佛灑滿了細碎的寶石。
“哇啊——”江小海由衷地贊歎,“沒想到這個高度看大海,會是這個樣子。”
沈一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菜單,薄薄幾頁,卻重重一本。他還沒翻開封面,聽見江小海的話,下意識追随他的視線,往日裡見怪不怪的景色映入眼簾。
他不長不短的成長歲月裡,看見過很多海,海上遊輪,環某個海域玩幾天幾夜也經曆過。
什麼時候看海,什麼位置看海,于他而言,幾乎沒什麼可驚奇的。
然而,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是心情的緣故,還是身邊的人不一樣了,眼下這片海好似發生了一些變化。
可他内心深處傳來了另一種聲音——海其實還是那片海。
沈一清醒地感受着心底的某個地方,好像在經曆一種淬煉打磨。
直到聽見江小海說:“沈一,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你願意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