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海在去找沈一前,先給張北山打了個電話。
“是小海呀,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聽筒傳來張北山略有些失真的聲音,江小海想到他要詢問的事情,一時恍惚,沉默片刻才開口:“北山,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一問你,就是你愛人知道你的身份嗎?”
聽見江小海說出“愛人”兩個字,張北山一怔,不知不覺間,江小海已經成長了這麼多,他斂住思緒,回答:“知道。”
多的他沒有問,想讓江小海自己說。
“是你主動告訴她的嗎?”
“對。”
張北山想了想,接着說:“并不是一開始就說的,我是在确認我能承受這個代價後,才告訴她的。”
“小海,雖然沒有多少人知道特物局的存在,但是我們也是在官方過了明路的,不需要東躲西藏,避而不談,如果隻是談一段戀愛,不說最好,要想長久的話,還是得好好考慮。”
人類總愛說“好好考慮”,仿佛一件事情成與不成,全在一個人的一念之間。
戀愛之前,沈一就告訴江小海,要好好考慮,戀愛之後,張北山也叫他要好好考慮。
考慮,源自對這件事的重視,擔心哪個步驟行差踏錯,失之毫厘,結局就會差之千裡。
因為渴望圓滿,所以害怕失誤。
原來一直以來,沈一就是這種感受麼。
“不擔心嗎?”江小海開始學會考慮,将可能存在的結果納入他的考量。
說很容易,上下嘴皮子一碰,能說的、不能說的,都可以公之于衆,但是說完之後呢,可能造成的爛攤子,他收拾得了嗎?
“生命就是一場豪賭。”
“當然,這不是叫你去作死,挑戰不可能,而是我們從出生,到變成人,就是生命的一場豪賭。”
電話那頭,張北山耐心解釋道:“任何事情在發生之前,到結束之後,其中不可控的因素太多,非人力所能控制。”
“在深思熟慮過後,我們确實不一定會得到想要的結果,可是小海,事情來了。”
“逃避不是唯一的途徑,直面也不是唯一的辦法,好好考慮,就是讓你選擇你所能承受的最小代價。”
“我比你大幾歲,勉強托大一下。”
張北山收起嚴肅的口吻,輕笑道:“作為過來人,如果你有什麼拿不準的事情,可以随時來找我。我不一定能給出完美的解決方案。但是小海,我和幸福家園會永遠站在你身後,做你最堅實的後盾。你隻需記住,你身邊一直有人在。”
.
沈一到達海豚灣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
遠遠望去,海天逐漸連成一片,天地之間,仿佛渾然天成,人類不過是其中小小一芥子。
根據江小海分享的位置,沈一七拐八繞,來到了一處偏僻的海域。
此處人迹罕至,隻有遠處借來的一點光亮,使得沈一得以看清前面的“鬼影”是誰。
“這是哪兒?你叫我來這兒做什麼?”要不是确定電話是江小海打來的,沈一還以為會碰上了他父母商業上的競争對手,不然怎麼挑這麼個地方,不就是方便下黑手,綁架、威脅、撕票,一條龍服務到底。
不是都說真實的商戰,往往最樸實無華。
江小海沒有沈一那些“花花腸子”,根本聯想不到這麼多,一看見沈一現身,他的臉上立馬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昏暗的海天一色裡,沈一就這麼看着一口大白牙,搖搖晃晃地跑到他面前,而比這口大白牙還要顯眼的,是江小海那對會發光發眼睛。
真實的情緒總是很容易感染人,見狀,沈一不由地眼含笑意。
“你來了!”
沈一點點頭:“嗯,我來了。”
“我想帶你去的地方還在前面,你可以閉上眼睛嗎?我想把你的眼睛蒙住。”
沈一詫異地挑了下眉毛,心想這下更像綁票了,但還是乖乖地合上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後,他感覺江小海繞過他,走到他身後,在他的眼皮之上又疊了一層陰影。
不知道是不是海風吹久了,江小海的掌心有些許冰涼,他并沒有完全蓋住沈一的眼睛,而是掌心懸空,留了一些空間,但沈一的眼皮還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閉着眼睛走了一會兒,江小海撒開手,在沈一耳邊道:“好啦。”
沈一依言睜開眼睛,原本應該黑黢黢的海面,此刻卻泛起晶瑩的藍光,海風吹拂海浪流動,仿佛銀河在眼前蜿蜒流淌。
“這是?”沈一驚訝道,他的聲音有些幹澀,像是喉嚨淌進了星河。
“你們人類把這個叫作藍眼淚。實際就是藍色火箭水母死掉後,脫落下來的薄膜。”江小海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将這場關于死亡的華麗盛筵是如何形成的,一一說給沈一。
沈一難得做一次江小海的學生,新奇的體驗使得他不小心忽略了江小海奇怪的措辭。
什麼叫“他們人類”,難道江小海不是人類?
“我今天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沈一心裡咯噔了一下,呼吸停了一拍,好在江小海說話隻是稍稍喘了口氣
他接着說:“我騙你了,其實今天幸福家園沒有事,我隻是昨晚作業沒做完。”
為人師表到此為止,江小海走下師壇,背着雙手垂下頭,一下子跳進了學生行列,還是個犯了錯的學生。
哪怕心懷愧疚,他依舊義氣地沒有把毛舜章牽扯進來,他清楚,如果不是他想去,毛舜章也拿他沒辦法。
沈一意外地沒有意外,在江小海說之前,他似乎就有所預料,聽到後,他反倒沒什麼感覺,甚至開始反思:“是我把你逼得太緊了嗎?”
江小海微微張着嘴,眼神不斷閃爍,心跳錯拍,亂成一團。明明做錯事的是他,為什麼沈一要反過來責怪自己?
就跟許多處在青春期的青少年一樣,如果家長态度強硬,他們就會死犟着,不肯服軟。但家長一旦示弱,将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他們會比誰都慌,比起被約束管教,他們更害怕不再被約束管教。
因為這可能意味着他們被放棄了。
“我并不是不喜歡學習,相反,我很喜歡學習,因為學習可以了解到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江小海喃喃自語道,一方面,他不想看見沈一自責,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沈一說得沒錯。
兩股矛盾的想法在他腦海裡反複交織,如兩股勢力在戰鬥,打得他腦漿四濺。
沈一幫他補齊了言下之意:“可是你我是平等的,你想什麼時候學、想學多少,應該由你自己決定。”
“我覺得不完全是這樣。”
沈一怔然,想不明白他這番正确又完美的話,還有哪裡需要補充。
“書上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說明一個人的力量總歸是渺小的。就像張局創立幸福家園,并不單單靠的自己。我來到海城,入住幸福家園,也不隻是靠我自己。”
迎着海風,江小海忽然釋然一笑:“我這一路走得很順利,因為遇見了你們。沈一,學習沒有錯,你督促我學習更沒有錯,人們往往會為該學習的時候不學習而後悔,我浪費了半天,現在就後悔了。”
“我們都活在當下,可我們還有明天。”
說完,江小海讓沈一蹲下,再牽起他的手,一起穿進海水裡,任晶藍的熒光在手背上閃爍。
随後江小海翻動手腕,讓沈一的手心朝上,定睛一瞧,仿佛盛了一捧星星在手心。
“沈一,我想你應該猜到了,我帶你來這兒,是為了向你道歉。”
手捧熒光的海水,江小海緩緩道:“我現在沒有能力給你提供更好的條件,大海是我最親近、最熟悉的地方,我帶你來這兒,也是将我毫無保留地呈現給你。”
“人們常說,愛一個人的最高表現,就是對方要星星,也要想方設法摘給他。天上的星星我是摘不了了,那我把海裡的星星送給你,你會不會開心一點。”
沈一不置可否,反手跟江小海十指相扣。
夜裡的海水很涼,但是他們相抵的掌心很熱,好似熱到了心口,隻見沈一猛一起身,大力拖着江小海離開。
江小海還沒來得及問,就看出了這是回他職工宿舍的路,他就這麼懵懵懂懂被沈一拖回去,再看着沈一掏出他之前給的鑰匙,将門打開,旋即是關門聲,以及他被推到牆上,小小地驚呼了一下。
“怎……”江小海剛吐露一個音,沈一的吻就撲過來了,堵住了他剩下的話。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時有親吻,除了确定戀愛關系的那天,大多時候都是淺嘗辄止。
學習就是清心下火的最佳良藥,最近他們都有要實現的目标,始終沒有更進一步。
不過少數幾次親吻,江小海發現,沈一攻擊性好像有點強,跟他平時的表現不太一樣。
沈一屬于面冷心熱,說的永遠比做的多。
一旦決定要給江小海補習初中知識,他當天就會跑回家翻找初中教程,找不到的另外想辦法,總之再窮不能窮教育。
等到江小海下次和他見面,就會看見他拿出滿滿一大摞初中課本,還有針對江小海的進度,連夜撰寫的,厚厚的一本學習計劃,每一科都有。
他向來如此,所以江小海偶爾覺得學習累,也沒有認為他管太多。
相反,江小海樂在其中,除了實在學不會的英語。
可是他們接吻時,沈一會按住他的後腦勺,常常親着,還會咬他一口,沒有太用力,但親過之後,舌根、嘴唇難免發麻。
牙齒又是人體最堅硬的部位,輕輕磨一下,江小海都會忍不住哼出聲。
此刻,狹小的空間裡,一點點小小的聲響,都會被無限放大。
這些細微的聲音齊聚一堂,在他們耳邊炸開。
沈一動作一頓,不再掩飾他的進攻意圖。
他先是捧着江小海的下巴,再沿着他腦袋的輪廓,朝後而去,他的一雙手,足以蓋住了江小海一整顆頭。
這雙手五指張開,仿佛要嵌進頭骨裡,最後又舍不得,以至于關節凸起僵硬,呈現扭曲之勢。
他掌心發熱,嘴唇發燙,宛如一團火焰,舔過江小海每一寸肌膚,勢要帶着他投身火海,一起燃燒殆盡。
“嘶……”
這一次,沈一舍得用力了,
虎牙磨得江小海倒抽了口冷氣,
眼尾泛起生理性淚水。
他吸着氣,含糊道,“沈一,你咬疼我了……”
音色缱绻,
引來了沈一更猛烈地進攻,
好在沒再咬他了。
推搡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