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哥兒捏着那張薄薄的紙,不知道是不是凍的,發出的聲音都是顫抖着,跟他整個人一樣,好似一陣風就刮跑了。
“你就這麼給我了,”清哥兒嘴唇嚅嗫着,“當真給我了?”
“我拿着也沒用啊。”
王連越撓了撓頭,他做的哪裡不對嗎,清哥兒看起來不是很開心啊。
“這是賣身契,”清哥兒緊緊地攥着手指,往前走了幾步,隔着牆深深地望着王連越,“有了這個,你可以讓我做任何事,可以随意處置我。”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王連越的臉“唰”一下全紅了,黑紅黑紅的漢子頭頂好像冒着熱氣,他嗓音粗了幾分,沉聲說道:“你不願意的事,我一件也不想你做。”
垂下頭抹了把眼淚,清哥兒直接将賣身契撕成了碎片,從牆角拿了把爬梯,放穩了後直接翻牆過去,已經吓懵的王連越就這麼看着他,爬上了牆頭。
熱血一過,清哥兒顫顫巍巍的蹲在牆頭上,上下不得,他看着王連越,可憐巴巴的大眼兜着眼淚,給王連越的心猛地一擊。
“我下不去了。”
“你、你扶穩了,找準梯子,”王連越幹巴巴的指揮他,“慢慢的就、下去了。”
“可是我不想回去。”
清哥兒扒着牆頭,抖着的聲音遠遠傳來。
“?!”王連越瞪大雙眼,這次是真的頭頂着火了,他一直搖頭,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說服誰,“不行,這不合規矩,我現在還沒錢,給不了你好的生活,我們不能這麼快就……”
“你接一下我,我準備以身相許。”
清哥兒咬牙,準備直接跳下去,放在以前這種事他就是死也幹不出來,但是如今,就算是死他也不怕了。
“什麼以身相許,我還沒準備好,不,别,小心摔到你!”
王連越急死了,快步走到牆根下,發現牆才到他的胸口往上一點點,他頓了一下,随後張開手,将窩在牆頭的小人直接抱了下來。
清哥兒緩緩地睜開眼,看着眼前起伏不定的胸口,貪婪地蹭了蹭這點溫暖,王連越被蹭的一哆嗦,轉手又把清哥兒放回了牆頭。
清哥兒地頭頂緩緩冒出:“?”
王連越感覺自己頭腦發昏,好像風寒又加重了。
“牆不高,你自己爬梯子下去,天不早了該睡覺了,我那個先回去了。”
腿腳不利索卻跑的飛快,清哥兒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他撇撇嘴,扶着梯子爬了下來,重重地将梯子摔到一邊,也回屋裡去了。
*
時間飛快,馬上就到過年了。
按照去年,臨近年關,清哥兒做了些臘肉、香腸等年貨,等那走南跑北的貨郎來了後,跟他換了一些喜歡的發帶,裝飾的小玩意。
“這布料怎麼賣?”
清哥兒打眼一看,看見了熟悉的布料,正是跟王連越送他的那匹散花錦一模一樣的布料。
“這本來是南方的緊俏貨,誰知咱們縣城還挺靈通的,我緊趕慢趕的回來,上了街發現全是穿這布料的,這幾匹布就砸手裡了,你要是要我便宜賣給你。”
于是清哥兒隻用買普通棉布的錢買到了一整匹。
臘月二十三,清哥兒恭恭敬敬的祭拜了竈神,将廚房裡裡外外的擦拭打掃了一遍,又将這幾日王連越送來的柴火碼好垛,便回屋摸冬去了。
眼下正是冬日,平時人們都不願意出來走動,就連蘭玲姐,在得知他的賣身契已毀,人已經沒事的情況後,也有近十日沒來過家裡了。
清哥兒得了空閑就窩在床上趕制衣服,枕邊已經放了一件補好破洞的、嶄新如初的小襖,他的手裡還有一件正在縫制長袍。
他将新買的那匹布,整塊的縫制了一件長袍給王連越,本來沒什麼可害臊的,可等兩件衣服放到一起,清哥兒才後知後覺的羞了起來。
跟自己的放在一起太配了,清哥兒根本不好意思送。
臘月二十八,清哥兒醒發了一大盆面,等第二天早早的起來,蒸了一大鍋宣軟的白面饅頭,這将是他正月裡的所有口糧。
等到了臘月三十,清哥兒将之前買的對聯貼好,又将自己剪的窗花拿出來,調了面糊糊在了剛補好的窗戶上,配上梁前挂的幾挂臘肉香腸,門前挂的大蒜生姜,年味瞬間足了。
冬日早起村裡很是冷清,也就過年這幾天才開始熱鬧,除了幾聲鞭炮響,狗叫聲雞叫聲,大人的吆喝聲,小孩的歡聲笑語,時不時的傳來,清哥兒家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
突然門被敲響,清哥兒一聽便知道是誰,他小跑過去開了門,門外的漢子老實的站在門外,不敢往院子裡走一步,
“過年好,”王連越将手裡的紅燈籠和糖葫蘆遞了出去,“喏,跟你換你的窗花夠不夠?”
“本來就給你也剪了。”
清哥兒将早早準備好的窗戶拿給他,走之前還看了好幾眼早就縫制好的長袍,到底還是沒一起拿上。
“隻給我一個人剪了?”
王連越拿着喜慶的窗花,樂的露出大牙。
“才不是,蘭玲姐她們也有呢,楊改也有。”清哥兒不理他,拿過他手裡的紅燈籠來,“門框太高了,我夠不到。”
“楊改也有?蘭玲姐就算了,他憑什麼也有……”
王連越小聲嘟囔,心裡不滿但是手還是很老實的接過來燈籠幫清哥兒挂上。
“憑他幫我打架了,别小氣,給你剪的花樣跟他們都不一樣,”清哥兒猶豫了一下,決定哄人哄到底,“你晚上吃飯的時候來找我吧,我們一起吃。”
晚上的飯就是年夜飯,原是一家人吃團圓飯的時候,但是清哥兒和王連越都獨自一人,這飯吃着也沒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