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軍中都說荔非頗黎命好。
十五歲殺匪立功,得到名門世家鎮州崔氏的青睐,成了崔氏門生,後來追随被廢的廣陵郡王剿滅海盜,短短四年光景就從一個賣餅的雜胡成了威名赫赫的将軍。
廣陵王複爵,被燕帝封為鎮北幽薊節度使,荔非頗黎身為廣陵王心腹近臣,前途無量。
慶和三十六年,北離蠻子屠占大燕遙城和密城,攪得北地人心惶惶。如今燕帝讓廣陵王率領鎮北大軍讨伐北離,首要任務便是奪回遙密二城。
此時,荔非頗黎跟着廣陵王攻進遙城,正在搜尋北離殘兵。
城内屍橫遍野,打鬥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遠遠地,荔非頗黎看到幾個身穿華服的北離人,便帶着士兵追了上去。來到一處雕梁畫棟的彩樓,荔非頗黎見那幾人慌忙往樓上走,想來樓上還有大魚。
果不其然,二樓是一些北離王族和一些濃妝豔抹的男女。
這彩樓是妓館!
那些粉面紅唇的男女見是鎮北軍,慌忙往荔非頗黎身邊奔,北離人哪裡舍現成的肉盾,随手擄過抵在身前。
“将軍,這……”
不等副将說完,荔非頗黎雙瞳微眯,朗聲喝道。
“殺。”
殿下有令,降兵不殺,可拿大燕百姓做肉盾,想來是不會降了。
荔非頗黎手下皆是悍将,不過片刻功夫,便追得那些酒囊飯袋四處逃竄。
“大人……”
一個中年女人踉跄到荔非頗黎身邊,他打眼一看,便知這女人是老鸨。
這老鸨姓李,人稱李媽媽,本是遙城南館的媽媽,北離人進城後将秦樓楚館的男娼女妓聚在了她的南館裡,因借了她的地盤,又需人管理這些男女,故撿了條命,否則她就跟彩明樓的向媽媽一道過奈何橋了。
“你們好生在這裡呆着,别亂跑。”說罷,荔非頗黎便上樓追殺漏網之魚。
手起刀落,兩條小魚死于劍下,荔非頗黎挽起長劍,正欲下樓,耳邊傳來一陣聲響。
循聲尋去,見客房内倒地的北離人在聳動。
還沒死透?
荔非頗黎抽出長劍,大步走去,隻見兩具肥碩的染血屍體疊在一起,手腳頭顱無力垂落。
下面壓着人?
将兩具屍體提起掀開,荔非頗黎皺起了眉頭。
兩具男屍下面壓着一個瘦削少年,頭發淩亂,滿臉血迹,上身虛虛挂着一件裡衣,下身光裸。
瞥了一眼那兩個男屍,□□皆無寸縷,他便明白了。
此時,得救的少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見到拿劍的荔非頗黎,先是蜷縮起雙腿,想要遮掩自己的下身,略回過神,便跪在地上,向荔非頗黎磕頭求饒,留他一命。
“你是大燕子民,吾乃鎮北軍,自然不會傷你。”
長劍入鞘,荔非頗黎撿起一件長袍将少年裹了起來,許是被壓久了,少年雙腳酥麻,一時走不了路,荔非頗黎便将他抱起。
少年揩去臉上血污,荔非頗黎才看清他的面目,笑道:“你也是雜胡?”
白雪肌,琥珀瞳,黑鴉發,少年一看就是燕人和胡蠻的雜種。
和他一樣。
少年怔怔望着笑盈盈的将軍,一時沒有反應。
抱着少年走到樓下,隻見血流成河,那些男娼女妓全部倒地身亡。
荔非頗黎将少年放下,抽出腰間長劍。
“大人!”
突然,旁邊簾幕裡奔出一個人。
是李媽媽。
原來趁鎮北軍上樓搜尋時,有一股北離潰兵來到此地。他們被鎮北軍打得落花流水,又見大勢已去,心中怨恨劇增,猛地見到大燕百姓自然不會放過。
李媽媽眼尖,在窗門看到北離人卻沒有聲張,自己悄步躲到了幕簾裡,這才逃過一劫。
等殺盡樓内王族,荔非頗黎帶着手下繼續追捕北離殘部。
李媽媽看到坐在地上的少年,撇了撇嘴。
她真是運氣背,搖錢樹全死了,賠錢貨倒是撿了條命。
北離人留了不少燕人在城中做活驅使,如今鎮北軍将北離人趕了出去,他們重獲自由。在鎮北軍的指揮下,重造戶籍,各自歸家。
戰後重建是項大工程,鎮北軍最開始修建的自然是城防府衙,至于民居商鋪先往後放放。
李媽媽将樓裡的财物收拾好,藏到了隐秘處,然後才帶着少年去了難民區。
少年在路上便頭暈目眩,剛到難民區就暈倒了,把李媽媽吓了個半死。
這可是她手裡唯一的貨了,萬不能有差池。
好在難民營有醫士看診,李媽媽松了口氣。還沒等少年醒來,便有軍官來招人做工,說每天另有米糧拿。
李媽媽毛遂自薦,她能讀能寫,還會算賬,自然被選走了。
少年醒來,發現正躺在草席上,感覺身下冰冰涼涼的。
他轉了轉眼珠,沒看到李媽媽,又見周圍全是生面孔,縮了縮頭,圈住自己的膝蓋,蜷成了一團。
周圍有幾個半大孩子見他醒了,連忙叫來了醫士。
少年見一個婦人大步走過來,摸他的腕子,翻他的眼皮,像大夫做派。
“孩子,你姓什麼名什麼,今年幾歲了?”婦人問道。
少年輕輕回道:“我…叫白雀,沒有姓,再過兩月就十五了。”
婦人一愣,這孩子瞧着如此瘦弱,竟有十五了?
“你是哪支隊伍送來的?”
白雀眨了眨眼,他并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諱。
白雀搖了搖頭,隻說是個白膚栗發的英俊将軍救的他,他跟着媽媽到這兒來的。
“是頗黎啊。”婦人笑笑。
原來他叫頗黎,想到恩人,白雀心裡就暖暖的。
恩人和自己一樣,應該也是胡人和燕人的雜種,但恩人生得那般高大英俊,跟自己全然不同。
而且…恩人看到他沒有半分嫌惡,會對他溫柔地笑,還會很溫柔地抱他,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
“何醫官,快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