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居高臨下,見那小倌直直看着自己的眼睛,結結巴巴地說破城之日他身在南館,直到被荔非頗黎救下。
崔璟心中有數,他方才問得狠戾,就是想讓詐一詐。
娼妓之言不可輕信,隻是這小男娼眼神實在清澈單純。
“哦?這麼說來破城之前你不曾出過南館?”
崔璟将破霄挂回腰間,見白雀怯怯點了下頭,那張半腫的臉緩緩垂了下去,瑟瑟抖着肩膀。
崔璟嗤了一聲,膽子還沒兔子大,哪裡是敢騙人的主兒。
抱臂轉身,看了一眼胖打手,崔璟疾步走過去,一腳将人踢翻在地。
“豎子,看着我的眼睛。”崔璟踩着肥厚胸口,睥睨腳下,“本将軍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從實招來,我便留下你的舌頭,否則等會兒我喊了荔非将軍來,便不隻割舌頭那般便宜了。”
打手本就被踹得胸口發麻,聽了崔璟的話頓時吓破了膽,也不敢撒謊,顫聲道明原委,說他是一時迷了心竅,求将軍大人饒命。
“果然。”崔璟冷笑一聲。
何冬娘叉腰松了口氣,還好沒讓這厮把白雀領走。
崔璟轉了轉指間金環,淡淡道:“來人,把他給我綁了,鞭二十。”
“将軍,您不是說饒了小的嗎?”打手顫聲問道。
崔璟一個旋身,用一記窩心腳替代了回答。
差役見将軍要監刑,忙搬了椅子來給崔璟坐。
今日崔璟穿黑甲,披赤霞披風,此時未戴金翅盔,隻用一頂七寶紫金冠将青絲師束在腦後,一甩披風坐于椅上,挺若翠篁修竹,風儀落落。
簌簌鞭風和凄厲慘叫讓衆人回過神來。
這玉面将軍是個修羅!
縱然白雀覺得胖打手該受些懲罰,但看着地上丢了半條命的血人,他又覺得不必這般嚴苛。
白雀害怕地咽了口唾沫,偷偷擡眼望去。
這貌若谪仙的人怎的如此狠辣?
“還敢看我?再看本将軍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衆人聞言皆低下了頭,崔将軍俊美,他們實在忍不住偷看幾眼。
白雀忙不疊垂下了頭,崔将軍的怒火因他而起。
不是他自作多情,而是剛才偷看時,與那雙漂亮的鳳眼對上了。
鞭刑施到一半,崔璟便打馬走了,衆人看着奄奄一息的打手,交頭接耳起來,目光也有意無意地往白雀身上瞟。
白雀耳聰目明,又縮回了角落。
在難民區,白雀會幫着何冬娘做些雜事,何冬娘見他心細溫柔,給百姓療傷看診時便會順嘴給他說幾句藥理。
白雀開心極了,心道跟着醫官學了好多本事,以後生病能省不少錢呢。
何冬娘醫術高超,除了管轄之地的百姓,時常還要去傷兵營帳施針,白雀看着何冬娘救了那麼多人,為那麼多傷兵減輕了痛苦,對何冬娘佩服得不得了,在他心裡,何醫官是僅次于頗黎恩人的大能幹人。
何冬娘瞧着白雀有耐心又踏實,想着是個做藥童的材料,反正他也無依無靠,可以帶回薊州安濟堂。
可惜天不遂人願,李媽媽回來了。
她幹完了算賬的活兒,領了一大袋糧食,見白雀不見了,氣得半死。
小婊子,瞧着老實,竟敢跑了!
罷了,如今正是買人的好時機,一個下等小倌跑了便跑了,隻是這一二月沒有使喚的人了。
李媽媽想到沒人伺候心裡就窩火,不過轉念一想,她的房契地契,金銀珠寶藏在地下密室,最多半年,她的南館就能再開起來,等南館開起來,哪裡還缺伺候的人。
晚間,李媽媽驚喜白雀回來了,連忙使喚他給自己捏肩捶腿。白雀跟着何冬娘在軍營忙了一整日,疲憊不堪,可李媽媽的話他不敢不聽。
不聽李媽媽的話是要吃苦頭的。
何冬娘見小孩累得眼皮打架,便讓白雀去休息。
李媽媽有一雙富貴眼,見這婦人雙手粗大,面皮粗糙,一看就是做活的,于是哼道:“你這婦人好生多事,白雀是我養的,哪裡輪得到你多嘴?”
“媽媽,何娘子是鎮北軍的醫官,您别……”
李媽媽戳了白雀一指頭,“你個蠢貨,哪有女人做官的?你跟着人亂跑,隻怕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白雀眼神一暗,當年彩明樓的向媽媽騙他去祭拜娘親,結果被賣到了南館,他還傻乎乎地等着向媽媽。
李媽媽不是吃虧的主兒,她手裡攥着白雀的身契,這人就是她的。于是她便不許白雀跟着何冬娘,如今有了能幹活的人,她自然也不願住在雜亂的難民區,帶着白雀回了南館。
白雀會做飯,兩人在南館後院倒是沒餓着。
吃慣了珍馐佳肴的人如何能忍受粗茶淡飯,李媽媽吃了兩日便厭了,瞧着身邊唯一的破爛搖錢樹,動了心思。
現在這城裡有錢都買不着東西,隻有當兵的都肉吃,這小雀兒不會應承人,賺不了大錢,但賣身給她換兩頓肉還是不成問題。
她本就是遙城最好的馬泊六,何愁找不到客源,不過出去半日便尋摸到了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