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迷迷糊糊醒來,正準備起身,卻感覺全身被車輪碾了一遍,動彈不得。
“醒了?”
白雀被聲音一激,偏頭見是廖管家,慌忙想要起身。
寒英見狀笑笑:“别扯着傷了,好生躺着。”
白雀徹底清醒了,眼珠轉了一圈,發現這裡不是自己的房間。
寒英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坐到了床邊,“你…發了高熱,今兒在我屋子裡好生養一日,等入了夜再回去,别被人瞧見了。來,先把藥喝了。”
白雀連忙點頭,想要張口道謝卻發現嗓子啞得說不出話,想到昨夜,臉頰騰地就紅了。
寒英見狀歎了口氣。
他在外間守了一夜,裡間什麼情況他聽得一清二楚,這孩子被主人折磨得哭了半宿,今早他進去撈人,看了那滿身青紅,還以為白雀死了。
那傷痕不像歡好,倒像是受了酷刑,他不禁對白雀心生憐憫。
寒英給白雀喂藥,見這孩子一口一口喝得乖巧,受了委屈也不哭不鬧,一雙羽睫垂下來,還真是楚楚可憐,想讓人欺負。
喝了藥,寒英略叮囑幾句便出去了,許是昨夜勞累過度,沒一會兒白雀又睡了過去,再醒來房裡點上了燈。
寒英見白雀能坐起來了,便把帶回來的飯菜端給他,讓他自己吃。吃過飯,白雀就要回去了。
寒英貼身伺候崔璟,他的屋子自然在崔璟院中,與下人住的院子頗有些距離。白雀下了床,雙股發顫,每走一步都會牽扯後處傷口,疼得白雀眼皮直抽。
白雀見明月高懸,想到今夜還沒給崔璟做宵夜,忙道:“廖管家,我…白日來不及給主君備宵夜…我…現在去,能不能勞您跟主君…說,容我…晚兩刻鐘……”
寒英一驚,這孩子傷成這樣還惦記着做宵夜?
“我…我今日不是故意……”白雀想到那日晚了不過一會兒便被崔璟破口大罵,他心有餘悸。
“不必準備了,主人…今晚不吃宵夜。”說着,寒英拿出一個小包袱遞給白雀,“裡面是幾服湯藥還有藥膏,這幾日都不必操心主人的宵夜,好生養幾日身體。 ”
等送走白雀,寒英去了崔璟的書房。
“查到了嗎?”
寒英看着在桌前揮毫的崔璟,輕聲回複:“查到了,是那老鸨下的藥。”
“啪”的一聲,金貴的紫毫被扔在桌上,剛寫好的“甯靜緻遠”劃出了一道亂痕。
“主人,您…打算怎麼做。”寒英肩膀一縮,心道那老鸨自求多福吧。
崔璟将寫廢的紙揉成了團,冷笑道:“秋例不是剛送來,你帶幾斛菱角碧糯替我去阮大人家走一遭,我與他都是殿下的人,他又出身北地名門,自然要聯絡聯絡。”
寒英嘴角噙笑,幽水阮氏跟他們鎮州崔氏比不過就一寒門,主人這是想借刀殺人。
主人是睚眦必報的性子,也不怕事,隻是昨夜之事不光彩,若主人出面恐污了他們鎮州崔氏的名聲。
“我等會兒就去庫房點東西,您放心,那老鸨子不死也要脫兩層皮。”
崔璟笑笑,忽然想到什麼,道:“那小東西怎麼樣了?”
寒英一愣,沒想到崔璟會問這個,“哦,大夫說無礙,修養兩日就好了。”
“你今晚去庫裡随便拿點東西,好歹陪了我一夜,總得給那小東西渡夜資。”
寒英笑着說知道了,心道主人知道自己做得過了,想要給那孩子一些補償。
次日,寒英便拿了幾匹绫羅和一塊銀铤送與了白雀,說是主人給他的。
白雀看着滿床的好東西,胸中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又被人當成男娼,賣了一回皮肉。
十指将衣角絞皺,過了好久才松開。
罷了,有什麼好矯情的,惡人嫌他污穢,那夜不過是中了藥才強迫他,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白雀将绫羅和銀铤收到櫃子裡,想着那夜不過是意外,以後會太太平平的。
可事與願違,白雀無波無瀾的生活起了驚濤駭浪。
下人院落人多眼雜,寒英送東西時被人瞧見了,崔宅下人議論紛紛。
上夜的說白雀傍上了廖大管家,兩人每晚都行苟且之事;廚娘說白雀每晚做主君宵夜時給廖管家開小竈,廚房的豬油雞油沒幾日就用完了;看庫的說白雀是廖管家的狗腿子,把庫裡的東西倒騰出去賣錢分賬……
不過這些話也隻敢在白雀面前陰一句陽一句,誰都不敢傳到崔璟和廖管家跟前。
白雀百口莫辯,他也不能解釋。
他不願别人知曉他是娼妓出身,也不想被人知道那夜他賣給了崔璟。
好容易出了牢坑,他想清清白白地過日子。
白雀的沉默和忍耐反倒做實了罪證,崔宅下人明裡暗裡開始給他使絆子、穿小鞋。
下人的飯都是廚房做好了分食,白雀雖負責崔璟的宵夜,日日在廚房轉悠,但他管不了自己的三餐。
白雀看着眼前馊掉的飯菜,小聲道:“嬷嬷,這飯…馊了。”這幾天他分到的飯菜要麼是馊的,要麼就被摻了沙石。
廚娘譏諷道:“喲,嫌這飯不好?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大家都吃得,偏生你吃不得。”
燒火婆子附和道:“人家現在是金貴人,搭上了廖管家,可不就是半個主子了?”
“主子,要不我單給做一桌?”廚娘陰陽怪氣道。
白雀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他不想與其他人傷了和氣,便不再問飯菜,隻日日出門買東西吃,倒也沒餓着。後來廚房的人也發現了,便讓白雀幫着做活,讓白雀沒空出門。
這些人最會欺軟怕硬,見白雀老實不鬧事,愈發放肆,将崔璟的命令抛之腦後,什麼雜事粗活都讓白雀做,他們樂得清閑,心裡還十分得意自洽,白雀得了那麼些好東西,就該忍氣吞聲。
吃得少幹得多,不過四五日,白雀便瘦了一大圈。
這日,同僚送了荔非頗黎兩大筐秋梨,他自己一個人也吃不完便想着送人,他自然要送些給崔璟,想着白雀也在崔宅,又勻出一籃準備送給白雀。
寒英見是荔非将軍上門,連忙請荔非頗黎去正廳喝茶,說儀賓大人找主人有事,要吃了晚飯才會回來。
荔非頗黎笑笑,說他隻是來送些梨子,又問了幾句白雀近況,得知白雀在廚房做事,跟崔宅下人一樣拿月錢,他便放心了。
“許久沒見那小兄弟了,寒英,我也帶了梨子給他,帶我去瞧瞧他罷。”荔非頗黎笑道。
寒英知曉白雀的來曆,見荔非頗黎開口了,自然答應。兩人走到廚房院落外,還未踏進便被辱罵取笑聲驚得停住了腳。
“你說說你,搭上了廖管家還窩在廚房,你也不嫌廟小。”
“就是,攀了高枝兒怎麼不到主君院裡做事,那多輕省。”
“這傻貨,一棍子打下去屁都不敢放一個,給主君提鞋都不配,還做夢去服侍主君?說來怪得很,也不知廖管家怎的瞧上了這傻貨,我不比他機靈些?”
“這你就不懂了吧,誰叫人家生得一雙騷眼睛,會勾引人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