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禮前夕,崔璟忙得腳不沾地,但還是在中午擠出一個時辰,奔去了古榕巷。
他心心念念回來,見開門的是啞奴,揚起的嘴角頓時撇了下去。
逡巡一圈,院中并無白雀身影,蹙眉看了啞奴一陣比劃,這才知道白雀出門了。
崔璟還沒吃午飯,本來打算和白雀一道吃飯,沒成想撲了個空。崔璟越想越氣,自己巴巴回來,那小東西倒在外面逍遙,自己就不該太過寵縱,讓小東西恃寵生嬌。
他養的小男寵卻沒把心思勸放在自己身上,日日跑出去瘋玩,成何體統!
崔璟耐着性子喝茶,等到了正午白雀才回來。他見白雀懷裡抱着一團絲線進來,撇了撇嘴,“不是讓你去請繡娘嗎,蠢死算了。”
這小東西當真是個勞碌命,守着金山都不曉得用,蠢出生天!
白雀見崔璟面露不悅,忙踱到他身邊,“璟郎,我...隻是想......”
崔璟最厭等待,午間日頭正盛,此時他心裡燃着一股無名火,直向白雀燒去,“隻是什麼?多少次了,我回來都瞧不見你,有什麼事兒不能拿錢使喚人做?薊州的繡娘裁縫是死光了,要你做這些無用功,再說你做得來什麼針線活,你懂幾種針織技法,你做的粗糙東西能用還是能戴?”
白雀低頭咬緊了下唇,懷中絲線被手抓成了一團麻。
發洩完怒火,崔璟胸中暢快許多,見白雀低頭,肩膀輕顫,心中一鈍,連忙伸手挑起小巧下颌。
雨打桃花,将落未落。
崔璟蹙眉啧了一聲,拉過白雀的手将人抱到腿上,語氣放柔了八分,“我...不過說你兩句,怎麼要哭了?你若喜歡做這些,我也...不攔你,絲線喚人去買,或讓人送到家裡來。我剛才不是故意朝你發火,我隻是...想一回來就看到你。”
字還沒落到地上,崔璟頓時就後悔說出這番酸話,他生氣發火何時需要向人解釋!
他當真是瘋了!
白雀吸了吸鼻子,揩下眼尾濕痕才靠到崔璟肩膀上。
崔璟見他這般柔順乖巧,心中微動,摸了摸他微涼的臉頰,語氣又軟了兩分,“明日我讓寒英在家裡放個繡娘,要做什麼你使喚她做便是了。”
“不用了,璟郎。”白雀忙直起身子,“我也沒什麼...針線活計,不用麻煩了......”
“那你近日在忙什麼?”崔璟不解道。
這小東西又是買絲線,又是熬夜做工,難道在外面接了活計?崔璟捏住白雀下巴,直勾勾盯着那雙桃花眼,“你是不是在外面接了活兒?”
“沒有...”
崔璟見他眼神澄澈,料他不敢對自己撒謊。
雖說這小東西隻是自己的男寵,但也是自己屋裡的人,他的人怎能給别人做貼身之物。
“那你買這些絲線做甚?”崔璟嘴角含笑,将那一團亂麻從白雀懷中扯了出來。
“我...我......過幾日告訴你。”
崔璟聞言眉頭一皺,“什麼緊要東西還要瞞我?”
難不成是給荔非頗黎做的?
前兩日小東西還說他月底想去荔非頗黎家中看看恩人,也不為别的,距離荔非頗黎救他快到一年了。
自己當時聽了心裡雖不暢快,但小東西知恩圖報總是好的,自己也不好阻攔,隻好應允了。
“你給荔非頗黎做了什麼,荷包?腰帶?”崔璟話中帶了一絲酸氣。
“沒...不是給恩人的......”
崔璟聞言登時虎起一雙眼睛,“那你給誰做的?”
忽然,他腦中閃過一個人影。
“給宋娘子那個師弟?”崔璟勾起冷笑,“我倒忘了那人姓什麼了,姓朱還是姓苟來着?”
那厮姓徐,他記得一清二楚!
白雀咬了咬唇才輕聲道:“是給你做的。”
崔璟聞言一愣,一雙鳳眼眨了幾瞬後彎成了月牙。他當真是忙昏了,過幾日便是他的生辰,小東西自然是給自己做繡品,除了自己小東西還能想着誰。
“給我做的?做了什麼?”崔璟蹭了蹭潤潤的鼻尖。
他們隔得很近,近得兩對長睫可以相掃。
白雀漲紅了臉,微微側臉小聲說了句“絡子”。崔璟長眉一挑,耳廓也有些熱。
崔璟将人放到地上,親昵地掌住白雀的腰,“既然是給我的,拿來我瞧瞧好不好看。”
白雀垂眼看了一下崔璟腰間,随即搖了搖頭。
“雀兒,怎麼搖頭?”崔璟此刻心情愉悅,字裡行間都帶着缱绻撒嬌意味,“給我瞧瞧~”說着,撲到白雀胸上,像一隻吐着舌頭的大犬,撒歡兒磨蹭。
白雀哪裡受得住崔璟撒嬌賣乖,心一下便軟了,從櫃子裡取了一個竹筐來,裡面靜靜躺着五個絡子,有鵝黃、雪青、乳白、水藍、桃粉五色。
崔璟拿起一個細看,越看嘴角揚得越高。
“璟郎...我做得不好,别看了......”白雀慌忙奪過鵝黃絡子,璟郎說得很對,他做的東西粗糙不堪,如何帶得出去,叫人瞧見了反倒折了臉面。
崔璟由他奪去鵝黃,轉而拿起乳白,笑得輕快:“既然做了,還不給我換上?”
小東西還挺勤快,做了這麼多個,想來花了些功夫,若不用倒負了他一片真心。
白雀瞧了一眼崔璟腰間的玉佩絡子,編織精巧非常,那流蘇還雜了金絲,上面綴了珍珠寶石,光彩奪目。
“别...璟郎,我做的不好看,我...做着玩的。”白雀将絡子裝回竹筐,他原本還癡心妄想,想着有一個能入崔璟的眼,可崔璟今日一番話将他敲醒。
崔璟出身顯赫,見慣了好東西,自己做的粗鄙之物如何能入他的眼。
還好還好,在他生辰前知曉了,也不必把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送給他,讓他不開心。
他的親朋好友肯定送了許多珍奇,自己的東西太寒酸了。何況自己...不過是他養在外面的娈寵,身份低賤 ,自己給他送生辰禮反倒辱沒他了。
“诶,你收了做甚,好容易做出來的。”崔璟不明所以,一把奪過竹筐,“快給我換上啊。”說着,便解下了自己的八瓣蓮佩,将那帶金綴珠的絡子剝了下來。
“喏,就這個鵝黃的,襯我衣裳的金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