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諸位長老自然注意到了聞歌的目光，心中甚是惱怒。

從前他們與華灼一脈多有争執，不過是為着昆侖内部的利益争奪，如今大敵當前，挑釁的是整個昆侖的顔面，怎容得他們不聲不響？

況且昔年他們對長煦頗有微詞，不過是因着對方的身份确實微妙。昆侖諸位長老面上不說，私下裡都在腹诽有一種昆侖在替兩位帝君養叛逆孩子的錯覺。

可一千多年過去，長煦為昆侖帶來的好處數不勝數，長老們看着她長大，昆侖一代又一代新弟子中又有多少人被她看着長大，她早已成為了昆侖的一份子。

如今她遭人欺辱，又沒了父母那邊的倚仗，他們作為剩下的長輩，自然得為她撐腰。

不然這所謂的正道魁首又有什麼顔面可言！

聞歌将這些熟悉的人一一看過，心中萬千念頭流轉，倏然明悟了其中的緣由。

便如師尊所說，世間萬物并非黑白分明的存在，有時可恨，有時可愛。

那些她行走人間，見到的世間萬象不便是如此麼？何以變換了對象便先入為主，是因人心有魔障，時時擾亂理智。

了悟此中關節，聞歌方才意識到自己心中亦有怒火升騰，心智不免為此所擾亂。

她按捺下心中怒火，面上浮現微笑。

雖說是沖動之下做出的決定，可方才若是任由那群北宸萬族的老家夥們胡思亂想下去，再讓師姐火上澆油，怕是今日要将師尊請回北宸之事就要徹底告吹了。

唯有打斷這群人的思路，給他們一個不得不将師尊請回來北宸的理由，威脅過後，再以利誘，這般才能達成目的。

不斷增加砝碼，讓他們心中的天平朝自己想要的一端傾斜，這是聞歌多年來一直習慣的方式。

聞歌心中已有章程，正欲開口，這時便聽身旁傳來一陣喧嚷。

“一群老東西圍在這裡叽叽歪歪什麼呢？長煦那丫頭還欠我一頓酒錢沒給，老娘耐着性子在這兒等了這麼久，結果現在跟老娘說長煦那丫頭不回來了？”

女人腰纏靈鞭，提着酒壺，在一衆少男少女的簇擁中走上前來，美豔的容顔上滿是煩恹，狹長丹鳳眼中盛滿了對周遭一切的厭倦。

聞歌滿心的算計戛然而止，在這般緊張的時刻，忽然有人來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實在讓人心中納悶。

赤衣少女面上神情凝滞，這時站在她身側的玄隐上前一步，對着那金衫美婦恭聲道：“酒聖仙前輩，師尊昔年曾交代過玄隐，若是見着前輩，便将此靈玉交予前輩，權當是當年那幾壇淩霄醉的酒錢……”

玄隐手中的靈玉還未沾到酒聖仙的手，便被她捏住手腕給推了回去。

酒聖仙環視四周，眉頭嫌棄地蹙起，她恹恹道：“我呸！”

美婦插着腰，對着華灼師姐妹大聲道：“凡間人賒舊賬都要本人親自來還，怎麼輪到長煦這小公主就連面都不用出，派幾個奶娃娃就想來搪塞我？今個兒我老酒就在這兒等着，要長煦那丫頭親自來給我還錢。”

天下間敢把長煦喊作小公主的存在實在是寥寥可數，如今這美婦張口就來，在場也無任何存在敢反駁一二。

畢竟，就算是小公主的父母，那兩位縱橫天下幾千年的帝君親自來了，在她面前也是當奶娃娃的份。

看似胡攪蠻纏的一番話語背後，其實表達了對方今日的态度，玄隐剛想道謝，便見前方走來一位牽着青牛、抱着甜瓜、頭戴鬥笠的白發老翁。

老翁童顔鶴發，眉眼細長，幾乎看不到眼仁，隻是他面容舒展，好似時刻都在微笑，讓人見之心喜。

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哎，老翁也有事要尋淩少俠，少俠當年事了拂衣去，老翁說過要給她吃的瓜剛剛摘好，人就沒了影子。”

老翁低低咳嗽，拍了拍身側青牛，笑言道：“如今老翁費盡千辛萬苦，終于尋上門來，還望諸位給老翁一個面子，讓淩少俠親自來把這瓜領走。”

“嗳，等長煦回來，先讓她把當年那件事情給我們三個評說清楚，十年複十年，百年複百年，恁多時間要等。”男人肩負長刀，戴着汗巾，抱着一個奶娃娃走上前來，聲音朗朗，徘徊千裡。

跟在他身邊的少女撅着嘴巴，迷離的眼波在四周蕩過，末了撇撇嘴道：“還要怎麼評，當年那件絕世寶刀是我先開出來的，就是長煦那女娃娃來了也說不出第二個答案。”

奶聲奶氣的聲音不屑道：“明明是我先踩了那刀一腳，你們倆都是後來的。”

“嗳？明明是我！是我先碎了那把刀，生随死殉，那刀就是我的！”

“明明是我，還有你的人話還要多學。”

“是我是我！都說是我先踩了一腳的……”

三人吵鬧作一團，最後得出結論，事情真相如何，還得請當年見證全程的長煦來言說。

……

一個說要來讨酒錢，一個說來報恩送瓜，三個說要來尋正主評理，後邊來的還有說與長煦當年的折梅之約未赴，又有說昔年相逢高山之巅立下的劍約未竟……一群存在各有各的理由，花樣百出，真假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