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迎着一路亮起的路燈走到盡頭，湯梨回到家裡。

門把手滋滋自動上了鎖，湯梨聽見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回來了？”

“嗯。”

湯梨應了聲，看見滿桌子的塑料殼子，轉身輕輕打開廚房門，一臉擔憂地看着陳霞彎腰在微波爐面前從三十秒擰到了十分鐘，最後又擰回了三十秒。

三十秒後，聽見滴滴兩聲。

“我來拿。”

陳霞聽見聲音扭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湯梨站到了身後，又是一笑，“好啊。”

“今天忙了來不及做飯了，就把你喜歡的都點了來。”

飯桌上，陳霞把塑料殼子一個一個打開，邊問道，“今天在學校挺好的吧？”

“都挺好。”湯梨擡頭看陳霞，笑了下應道。

“诶，剛電話裡說的野豬是什麼？”

“咳咳.....”湯梨嗆了口湯，尴尬地撇過臉，腦袋飛速旋轉。

“就......學校的植物園啊，竟然有野豬标本，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噢......那倒是挺有意思，有沒有學生去騎着玩兒啊？”

“咳咳咳……”

陳霞趕緊抽了兩張紙遞過去，揮揮手，“哎呀，我就随便說說。”

陳霞喜歡逗湯梨，她其實并不擔心湯梨在學校的生活。這孩子性格清冷，氣場卻不一般，總能吸引不同的人靠近。

陳霞觀察到湯梨沒怎麼夾菜，悄悄給湯梨面前的菜又換了幾個位置，推薦道，“這家雞爪評分很高的。”

湯梨順聲夾了個雞爪。

“怎麼樣？”陳霞盯着湯梨筷子送進嘴裡問。

湯梨看着陳霞有些緊張的神情，又看着滿桌的菜，想了想，擡頭笑了下，說了句，“好吃。”

湯梨笑起來嘴邊有小小的梨渦，牙齒白白小小，是很惹人喜愛的。

“媽，您不吃啊？”

“行，你先吃，媽媽開個會去。”

陳霞笑着摸了摸湯梨的腦袋，忽然站起來，拿起手機邊往外走。

沒等湯梨說完，陳霞都關上陽台的門了。

湯梨慢吞吞嚼着，隔一會兒看一眼陽台上反複走動的身影。

眼見着菜越來越涼，湯梨心裡估計着時間，起身把菜一一放進微波爐重新加熱。

陳霞才結束一場電話會議，打開陽台門進來。

“吃飽啦？”陳霞把手機放在一邊，低頭有意無意掃了眼沒什麼動靜的一桌子菜，看見湯梨摞好一疊碗筷，立馬說，“回房間去吧，留着媽媽洗。”

陳霞見湯梨沒動，直接拿過碗筷，拍拍湯梨後背，“洗澡去吧。”

湯梨走出去幾步，還是回過身來喊了下陳霞。

“媽。”

“以後我想在學校吃晚飯了再回來。”

湯梨心裡糾結，想了半天還是決定說出口。

陳霞一向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外婆寵着她長大從來沒讓她下過廚，結婚後也很久沒下過廚，湯梨也覺得，這樣挺好的，現在也沒必要為了她去笨拙地學習做飯。

“嗯。”

湯梨是個執拗的孩子，說了什麼便是決定好了的。不出意料，陳霞沒說什麼，淡淡點了點頭。

-

家裡離學校不遠，湯梨出門的時候陳霞還沒醒。

在街邊買了熱騰騰的豆漿青菜包子，剛好趕上最近一班公交，七點出頭就到了學校。

一進教室，沸沸騰騰的喧鬧撲面而來。

湯梨至今也想不明白，這群恨不得把天花闆吵下來的人怎麼算是“學生都是層層選拔的優質精英”？選拔标準難道是誰的嗓門大嗎？

“好相處”這倒是千真萬确。

這個班級熱騰得像動物園裡的猴園。

“你怎麼知道？啊哈哈哈哈哈哈！”

湯梨看了眼聲音爆發源頭，默默又撇開視線。

這麼兩天下來，至少有一籮筐的人和她搭過話，其中三分之二的人都在路過時抛下兩句話，沒話說了就撓着後脖跑開。

剩下三分之一中，陸揚，就是那個性情頑劣、還愛耍無賴的猴子大王。

從遇見他開始，提起陸揚這個名字都讓她覺得渾身燥熱。

陸揚就像個隕石，從天而降，在她平靜的湖面砸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

“诶，李川。你覺不覺得天氣有點熱啊。”陸揚托着腦袋寫檢讨書忽覺背後一陣刺撓。

“才四月份，很熱嗎？”李川從陸揚筆袋裡拿走黑筆的手一頓，又轉起他的黑眼珠子，忽然長出一口氣。

“噢......”

“啧”陸揚寫檢讨正煩着，該說的能說的話都用完了也湊不出1000字，瞪了眼李川，“有話說話。”

“那還不簡單。”李川拿走一根筆，嘿嘿笑了聲，挑了挑下巴道，“那不是有人看着嘛。”

陸揚聽李川忽然搓細的嗓音起了一地雞皮疙瘩，頭也沒回，抄起課本就往李川身上拍過去。忽然想到什麼，手震了下，緩緩放下了書。

陸揚撐起一隻手，放在嘴邊擋住忍不住上翹的嘴型。

“你說，她嗎？”

李川眨了眨眼，裝糊塗，“誰啊？”

陸揚眼珠子急迫地動了動。

李川會意，高聲道，“噢，美玲啊。”

“轉回去。”陸揚眼珠子差點翻到内蒙古去。

“陸哥，你和轉學生什麼過節，對人家那麼上心？”

“人有名字，不叫轉學生。”陸揚擡眼似有若無地瞪了眼李川，繼續寫檢讨。

“噢，我說，湯梨啊。她看起來不是那麼好相處。”

陸揚眉頭微皺，沒擡眼也肉眼見得心情不好。

剛要說話，後背有人戳了戳。

他回頭。

“數學作業。”

陸揚掃了眼本子，接過，又氣不打一處來，無奈道，

“昨天的作業今早交啊，要不今晚的飯放着明早吃？”

後桌一懵，喃喃道，“不是我的，轉學生的。”

“呃”陸揚一哽，視線迅速一轉，看見湯梨一動不動關注着的目光。

湯梨皺了皺眉，率先移開視線。

“抱歉啊。”陸揚撓了撓頭，道歉後轉過去。

他尴尬地抓了把頭發，後腦勺頭發觸電似得立起來。

瞥見李川捂着嘴咯咯笑，一把伸手搶過李川拿走的筆，丢回筆袋裡。緊接着在李川錯愕的目光下，臉枕着胳膊趴在桌面上，垂眼一筆一劃氣鼓鼓地憋檢讨書。

“哎呀，沒意思。”李川看着人财兩空，悶悶地轉回去。

然而不到半秒，又轉了過來。

語氣更加激動濃烈，“我忽然想到啊，這次模拟考，你和湯梨，終于是要正面迎戰一決雌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