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卓成在弟子院東院守了半夜,見李慕然遲遲未來,終于受不了回了自己的屋子倒頭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快正午的時候。
按理來說,他們這批新入的弟子應該晨起便去劍閣練劍,午後還要去執事堂藏書閣修讀經法。
可穆卓成與其他弟子不一樣,他性子張揚,家世又顯赫,幾位長老不在,宗門中便無人敢管他。
于是他午時起來,起後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看李慕然回來沒。
從執事堂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他被許明朝安排去了百草閣後,穆卓成對許明朝昨日在他身上下了禁言咒的那點子不滿瞬時間不翼而飛。
“我得去看看熱鬧!”他摸了摸自己還有些腫的額頭,疼得倒吸一口冷氣,“這王八犢子,下手如此歹毒,我昨日就不該答應他不用靈力。”
他雖隻是個練氣初期,可對付李慕然那種弱不禁風的凡人,那鐵定是不在話下的。
若不是當時被他激了兩句,何至于跟他赤手空拳打上一場,到頭來還平白挨了他幾拳。
這家夥長得一副小白臉模樣,心機卻深得很。
不能細想,越想越氣,他幹脆叫上幾個成日跟在身後巴結的弟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百草閣走去。
幾人穿過滿院的花花草草,又沿着長了荒草的小徑左拐右繞地走了大半柱香,這才到了李慕然的住處。
這群人一邊走着,嘴裡一邊念叨着“破地方”,“鳥不拉屎”之類的詞,老遠便能聽見他們的動靜。周昆已經走了,此時這屋子前便隻剩李慕然一人。
穆卓成冷笑一聲,手指一勾,屋頂上一片瓦塊“哐當”一聲砸在李慕然腳邊,碎成幾片。
“昨日我回去想了想,”他眯着眼,語氣裡滿是譏諷,“既然掌門玉戒是真的,那定然是你偷的。
“你今日若是老實些,乖乖交出玉戒,打哪兒來的便打哪兒滾回去,我就大發慈悲饒你一命。”
他話音未落,身邊兩個弟子也跟着起哄,抄起木棍石子就往李慕然身上砸。“交出玉戒!交出玉戒!”他們一邊砸一邊喊,聲音刺耳。
李慕然站在原地,眼神冰冷,任由那些石子砸在身上,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周昆今日已幫他将這屋子的頂補了起來,他繼續拿着磚塊慢慢補着牆上破損的位置,絲毫不為所動。
仿佛這樣的小打小鬧根本不被他放在眼裡。
“怎麼,沒爹沒娘的野種,連話都不會說了?”穆卓成嗤笑一聲,語氣裡滿是輕蔑。
他其實也不知道李慕然是否真的無父無母,隻是沒教養慣了,嘴邊總想拽點什麼來出口氣。
這話倒的确是引了雷。
李慕然的動作停下,周身氣息陡然冷了下來。
他緩緩擡眸,眼底泛起一絲血色,裡頭有森然可怖的殺意。
他盯着穆卓成,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再說一遍。”
穆卓成被他那眼神吓得一激靈,下意識後退半步,但很快又挺直腰闆,嘴硬道:“怎麼,還想動手?今日我非得給你點顔色看看!”
“來人啊,給我放火把他這破屋子燒了!”
他話音才落,幾人眼前的這座小屋立馬燃起了火焰,火光從屋頂上冒出來,很快便布滿了整個屋頂。
穆卓成剛擡起的手停在半空,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過頭,看向身邊幾個表情同樣茫然的弟子,“你們動作這麼快的?”
弟子們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擺手。
李慕然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逼近,他擡起手,正要動作,身後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穆卓成,你怎麼又在惹事?看來光給你下禁言術還不夠。”
許明朝朝幾人走來,手中拿出一張定身符,指尖微動,符紙便牢牢貼在了穆卓成額頭上。
“許明朝!你知道我爹是誰嗎,你敢這樣對我!”
身子不能動,穆卓成隻能破口大罵:“等掌門回來了,我一定要将你以大欺小,殘害同門的事情告知于衆!”
“吵死了,你們兩個把他扛回去”,她随手點了兩人,接着頗為潇灑地揮揮衣袖:“不想被記大過的,剩下的便趕緊去滅火。”
“這便去,師姐手下留情。”弟子們紛紛做鳥獸散。
許明朝這才回頭看向李慕然,語氣緩和了些:“你沒事吧?”
隻是若細細聽,能聽到她這句裝模作樣的關心裡,藏着幾分心虛。
李慕然收起方才一身外露的殺氣,緩緩搖頭。視線落在她指尖,許明朝食指與拇指的指腹上,有點點黃色粉末。
她收回手,“穆卓成這種人最是欺軟怕硬,下次他再來,你便直接打回去。他雖修了些法術,可水平差得很,你若使些小聰明未必拿不下他,不必這般軟弱受氣。”
“可掌門說過,在宗門之中應以禮待人。”他臉上有一道石塊劃傷的血痕,說話時偶爾牽動傷口,眉頭便不受控制皺了皺。
這模樣無端讓她想起從前救助過的一隻大狗,委屈、狼狽還有些可憐……
模樣倒是長得俊,可人卻有些一根筋。
許明朝不禁懷疑,這樣的李慕然真的能成為什麼大反派嗎?她日後還要幫助李慕然黑化,這工作豈不是很難做?
看來平時得從日常生活中慢慢改掉他這些逆來順受的觀念。
“那也要看對誰,若是對穆卓成,得反着來”,她伸手摘去李慕然發邊的一根幹草,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帶着把小勾子,“若是對我,這說法倒是可行。”
李慕然寒星似的眼裡閃過一抹微不可聞的顫動,他匆忙垂下眼,掩去裡頭晦暗不清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