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陳青鶴将眼前的少年細細打量了一番。
隻見李慕然淡然而立,神色泰然,疏朗的眉目暗含霜雪般的冰冷疏離。
一雙眼睛漆黑如墨,深邃如潭,裡頭也帶着不加掩飾的審視,迎着他的視線直直地望過來。
他周身雖無一絲靈力波動,卻自有一股無形的威壓氣場,仿佛一柄未出鞘的劍,讓人有些好奇,裡頭究竟是暗藏鋒芒,還是虛張聲勢。
“你便是師尊帶回來的那個凡人?”陳青鶴開口詢問。
“嗯。”
李慕然的回複生硬冷漠,好像帶着敵意。
陳青鶴微微皺眉,“有一事正好問問你,聽說師尊是前往半妖島除濁氣時順手救下的你。
“你可知他離開半妖島後去了哪裡,關于讓你來無衍山的事情,他又是如何與你交待的?”
李慕然垂下眼,似乎不想說。
許明朝也搭腔:“對啊,你把那日的情況同我們說說。”
他這才有些不情不願地扯了扯嘴角,目光微微遊離,回憶起那日的情況。
那日,半妖島的天空陰沉得仿佛要壓下來,濁氣在水面上翻滾,像一條條黑色的巨蟒,好像随時準備吞噬周圍的一切。
那已經不知道是李慕然第幾次試圖逃出半妖島了。
濁氣動蕩的時候,是島裡妖怪戒備最松散的時候,它們會牢牢躲在殿裡,不輕易出來,免得被肆虐的濁氣腐蝕身體。
李慕然趁着這時候偷偷跑到半妖島的出口,正碰上一名白衣男子手持長劍,與幾隻被濁氣侵蝕的妖獸纏鬥。
隻見那人劍法淩厲,身形如風,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可即便如此,妖獸數量太多,他一時也難以脫身。
打鬥之際,一枚玉戒從他袖中滑落,掉進了渾濁的水中。
李慕然捕捉到那人的眼神,他死死盯着落入水中的玉戒,睚眦欲裂,仿佛那是比他性命還要緊的東西。可因為被妖獸纏着,他脫不開身。
或許,他找到離開半妖島更好的機會了。
李慕然幾乎沒有猶豫,縱身跳入水中。
瀛水冰冷刺骨,水面上萦繞的濁氣如刀般侵蝕着他的皮膚,可他咬緊牙關,硬是在數百個來回的潛入浮起中摸到了那枚玉戒。
他再次浮出水面時,岸上的打鬥已經分出了勝負。他将玉戒遞給白衣男子,聲音沙啞:“你的東西。”
男子接過玉戒,瞧着他被濁氣侵蝕得血肉模糊的手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我們素昧平生,你為何要如此幫我?”
李慕然搖頭,疼得幾乎說不出話。
那人擡手用靈力為他驅散身上的濁氣,“我是天衍劍宗的掌門顧衍,你叫什麼名字?”
“李慕然。”
“你是人族,怎麼來的島上?”
“尋親的路上被騙來的。”
“在半妖島生活多久了?”
“十年。”
在這樣的地方能全須全尾呆上十年,此子身上定有着常人難比的耐力與心智。
顧衍打量着他,目光中帶着欣賞:“你為我撿回玉戒,受了傷,我欠你一個人情。說吧,你想要什麼?”
李慕然擡眸,未幹的水迹順着他清晰的眉骨緩緩流下,他定定看着顧衍,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不加掩飾的亮色:“你很厲害,我想跟你離開半妖島,我想做你的弟子。”
顧衍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想做天衍劍尊的弟子?你又為何想做我的弟子?”
顧衍拾起衣角,仔細擦拭着手中的玉戒,他想,若眼前這個少年說些什麼想蕩平世間妖魔,守護大道之類的說辭,他可不會答應。
“我想活下去,不隻活下去,我想變強,不再任人欺淩。”
我想替我阿娘報仇。
少年眼中有孤注一擲,置之死地的孤勇,也有纖悉無遺的野心,透過他的眼神,顧衍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
那時的他也曾許下過要成為天下劍道第一,成為世間最強的豪言壯語。
隻是百年時光流轉,所見所曆太多,他已漸漸分不清如今剩下的是初心還是執念。
顧衍沉默良久,長長歎了口氣,終于還是點頭:“好,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修行之路艱難,你可要想清楚。”
李慕然緊緊捏着的拳頭終于松了半分,“我想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那這枚玉戒你拿着作為信物。我送你出島,而後你先去無衍山等我,我辦完事便會回去。”
“這枚玉戒,對你很重要?”想起顧衍方才的眼神,李慕然忍不住問。
顧衍收回手,聲音渺遠,“是一個朋友送的。”
他瞧見李慕然好奇的神色,笑了笑:“你若想知道,等你什麼時候修煉到了築基,我再告訴你。”
“那你要去哪裡?”
顧衍望向瀛水北邊,目光深邃:“瀛洲北境仍舊有些濁氣異動,我得去看看。”
交代完這些,他便送李慕然離開了半妖島,獨自一人往北邊去了。
李慕然收回思緒,看向陳青鶴:“掌門讓我拿着玉戒先回無衍山,他說去北境辦完事便回來找我。”
瀛洲北境是妖族的腹地,即便那處有濁氣異動,也輪不到他們修士來管,師尊去那邊做什麼?
陳青鶴聞言皺了皺眉,壓下心底那股異樣,沒再多問,隻是轉頭對許明朝道:“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便先行一步,你一定記得要按時服用靈草。”
許明朝點頭:“好,路上小心。”
李慕然靜靜看着兩人道别,撚了撚手中被火燒得隻剩一小塊的符紙,落再許明朝身上的目光變得深沉銳利起來。
隻是在許明朝轉過頭時,他那副略帶深意的神情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成常日裡的模樣,“許師姐,我方才回了昨日的住所,在裡頭發現了件東西,想問問師姐可曾見過?”
“什……麼東西?”
許明朝的聲音微微拔高,該不會是自己放火燒他屋子的事情被發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