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始終浮在水面上,讓小羊趴在頭頂。
第二天,日光升起,大火熄滅,滿目瘡痍,到處是灰燼。
大火之後形成了一切陌生凄涼的景物,在濃豔森林化為烏有的廢墟上,黑色的粉末散發着碳類化合物的焦苦味道,随風輕輕飄揚。
觀衆們都仰長脖子屏息凝神,仿佛他們能隔空聞到似的。
塵埃落定,一些都像燦爛又不實的煙花。
“她死了嗎?”麥克拉特聲音僵硬。
他的話被巨大的播報音蓋過,屏幕上監控儀器在海水區域精确掃描生命體征,一隊搜查人員緊跟其後,主持人用悲哀的聲調直播這場姗姗來遲的救援。
“如果沒有幸存者,那将很遺憾,本屆祭品遊戲沒有冠軍誕生。”
麥克拉特拳頭攥起,很想讓主持人假惺惺閉嘴。
“沒有檢測到生命體征。”搜查人員向主辦方現場彙報。
稍微有常識的人都明白,人體在零下的海水中存活一夜,是不可能的。
他們搜查得漫不經心,約定比賽結束了可以一起喝咖啡。
“咩!”
羊羔的鳴叫聲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羅莎聽到小羊又叫了,下意識要捂它的嘴,随之也醒了。
她分不清白天與黑夜,天空好像同時出現太陽與月亮,空氣中彌漫着生鮮冰冷的血腥味。
“還有一個幸存者!”
第一區的觀衆席沸騰了。
好像有人把自己拖拽到岸邊,羅莎意識漸漸清醒,這是祭品遊戲的賽場,岸上岸下死了很多人,滿地灰燼與鮮血,她眼睜睜看着公屏上的數字紛紛熄滅,隻剩下她自己。
她張張嘴,仰頭望天,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音。
“竟然還有呼吸,這是一個奇迹。”
“多麼不可思議的求生意志。”
好像有人在給自己做心肺複蘇,又有很多人在說話,介紹她作為唯一的幸存者,堅持到了最後。
刺目的陽光穿透烏雲裂隙,從天裂垂直貫穿劈下,恢宏磅礴,羅莎動了動指頭,伸手用力抓取那點溫度,她對那些人說的話一點感覺都沒有。
随行醫生在确認她的身體沒有大礙後,羅莎抱羊站起來,晃晃悠悠,身上沾滿血和冰。
她全然沒有赢得比賽的勝利,麻木,蒼涼,在流淌如鮮豔鴿血的正紅色背景中,形單影隻,骨骼與肉身變成了意志力撐起的框架,那眼神沒有喜悅,痛苦,憤怒,沒有劫後餘生,沒有岌岌可危。
她赢了比賽,卻像失去了全世界。
麥克拉特激動道:“她還沒有死,她是最後的幸存者,她赢了。哥哥您不是說她是植物嗎,植物的力量總是生生不息。”
何塞沒理會弟弟的發癫,他感到相當聒噪,皺眉問:“她在做什麼?”
羅莎把小羊系到一邊樹幹上,自己活動了下四肢開始重新下水。
湖水漂浮的許多截木頭上,凍僵了三名祭品和牲畜,他們此刻都保持靜止,就像睡着了一樣。
羅莎把身體緩慢墜入湖泊的漆黑包攏中,借着水流浮力用力拖拽,來回一遍又一遍,把所有屍體拖到岸上,擺列整齊,一起葬到厚厚灰燼裡。
“她很有大愛啊,這種做法像聖人。”何塞評價道。
麥克拉特不清楚她身上有什麼,但是是他身上沒有的且不喜歡的東西。
他目不轉睛看她。
羅莎為所有死者簡單舉行完葬禮,直視鏡頭,目光平靜深邃。
她的眼睛像是被打開的樣子,無聲無息,充滿血絲裂隙,像野獸,一種很悲憤無奈的力量在眼眶中破土而出。
麥克拉特感覺到了。
觀衆感覺到了。
何塞也感覺到了,歪歪頭:“是我的錯覺嗎?她看起來似乎很不高興。”
他眯了眯眼:“她這是在挑釁嗎?”
他抿起薄唇,從來沒有祭品像她一樣大膽。
風吹過大地,她的眼神輕蔑、清澈、堅定,一句話不說,卻振聾發聩。
鏡頭之外,觀衆嘩然。
屏幕前一片寂靜。
主持人噤聲閉嘴,不敢解說這一幕。
強權壓迫下的反抗,她難以馴服。
畫面被緊急切掉,臨時插播了一條競選支持率新聞。
何塞揮揮手叫來禮官,通知主辦方把鏡頭再切回來,另外,他要親自出席頒獎典禮。
麥克拉特驚訝地看着哥哥。
“您要親自給她頒獎嗎?”
“是給獲勝者頒獎。”何塞糾正道,露出沒什麼不妥的表情。
“可是這種事之前您從來沒親自做過。”
何塞盯着屏幕,漫不經心道:“是啊,沒做過,但我很想認識下這位冠軍小姐,畢竟她發出挑釁我不接受豈不是很不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