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宅子栅欄外,遠遠能看見缪爾晾成一排的衣服。
他洗衣服的力道太用力,都把她的裙子洗破了。
蔚秀拿着破衣服,癟嘴。
缪爾的語氣略帶心虛,“晚上給你縫好。”
他快一步跨進廚房,端出熱好的菜。
蔚秀脫下羽絨服時,影子怪物滑到了地面,它試圖爬上蔚秀的褲腿,豈料她擡腳,踩在影子上。
[被……被踩了……]
怪物暈乎乎的,錯過再次回到蔚秀身上的良機。
蔚秀幾步走到陽台,準備把弄髒的地方洗一洗。
那個金發臭小子真沒禮貌。
她羽絨服前後一小塊都被塗滿了藍色,隐約中能在最中央處,瞧見深淺不一的黑色,黑色線條像一個扁扁的橢圓形。
……橢圓形?
……等會。
她手裡拎着衣服,跑回客廳。
缪爾腰上圍着圍裙,他擺好菜,不耐煩地坐下,催促蔚秀。“來吃飯,還在磨蹭什麼?”
“你先吃。”
惡魔不喜歡吃人類的食物,也嘗不出好壞。
他不高興地抱臂,視線跟随蔚秀,見她跑到客廳對面的橫幅畫面前,對比羽絨服的圖案和牆上油畫。
藍色的是海,海裡的黑線……彙聚成一對抽象的眼睛。
缪爾等到頭頂長草,蔚秀終于坐在了桌子邊。
她第一筷子夾的糖醋排骨。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東方人的食物真的很難做哎!
玻璃一樣的眼睛映出蔚秀的表情,無聲期待她給出反饋。
她匆匆刨了幾口飯,吃完後說了謝謝,随即拎包上了二樓。
房間門緊閉。
留給缪爾的隻剩空氣。
他憋一肚子火氣發不出來,垂下眼簾,收拾碗筷,刷盤子。
一旦簽訂了契約,惡魔會渴望和主人親近,期待得到主人的認可。
……好吧,他承認,他也需要。
這是雪淞鎮本土怪物的劣根。
懶得和她計較,至少說了聲謝謝。
缪爾的手停了一下,随即用水沖去碗上的泡沫。
***
北大道,精神病院。
瘦弱的脊背挨了一腳,厄洛斯單膝磕在地面,狼狽地被丢進了精神病院的多人病房。
在醫生護士眼裡,從小就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厄洛斯是個怪孩子,他不愛說話。
不不不,醫生護士收回前言,精神病院沒有正常的孩子。
假使厄洛斯跑出精神病院,他們也隻會懷疑他是被脅迫的。
今天挨打,——他們幾乎打斷了他兩根肋骨,原因是他弄花了一位女士的衣服,警方以這個理由,向精神病院讨要了賠償費。
“那幫鈍佬。”醫生和護士轉身,他們去處理另一個人。
病房内的厄洛斯始終保持安靜,他默不作聲,幹燥陰晦的病房裡唯有喘息聲。
額前金色碎發沾濕了冷汗,他胸口起伏,喘着氣。
口腔内鐵鏽味蔓延,厄洛斯用手指抹去蒼白唇瓣間溢出的血液,在病服下擺擦幹淨手指。
病房的鐵門生了鏽,它又開了,厄洛斯手扶着牆壁,後退,向被丢進來的室友讓道。
室友比自己慘得多,厄洛斯的手指抵在鼻下,對方的血液蔓延到他的鞋底。
髒了……
那今晚還怎麼住人?
金發少年低下頭,低垂的眼眸顯露出不滿。
大步跨過屍首,厄洛斯雙手握住鐵護欄,他看見護士在和醫生侃侃而談,護士手裡掐着一小塊西瓜,汁水順着牙簽流到手腕。
厄洛斯回到殘缺的室友屍體邊,他身上能吃的地方都被挖空了。
這具空殼是留給他的食物。
當然,厄洛斯對此沒有胃口,血液的腥氣讓他下意識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他在後者的胸口口袋中拿出一張被血紅的紙,幾下折疊,揣進兜裡。
病房是十一人間,他的第十一個室友死了。
厄洛斯跪在地面,他的手臂伸出門縫,指尖前伸,費力抓住了斷成兩截的畫筆。
斷開的地方,很尖銳。
尖銳到他能用它在牆上刻字,刻字的同時,筆杆的裂口劃傷他的指腹。
不過厄洛斯不在意這點細小的疼痛。說來也是,他的肋骨都快被打斷了,手上的小傷口微不足道。
他劃去了牆上的‘11’這個數字,在後面刻下一個‘12’。
她應該會回應他的。
上天保佑。
刻下最後一筆,鐵門被敲響,護士擦去手上的血水,“厄洛斯。有人要見你。”
“誰?”病房裡的人站在灰敗的光影裡,他久未喝水的嗓子幹澀,聲音暗啞。
他的目光平靜而陰冷,徑直穿過鐵欄杆,平視對面人的面孔。
護士怔了怔。“叫蔚秀,她聲稱是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