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又要來了。
各種各樣的念頭,淩亂的回憶片段,複雜的工作内容,不停的在腦海裡瘋狂閃現,最後揉成一團亂麻,占據着腦海裡的大半空間,直至所有的思想都化作一片白霧。
大腦終于宕機,停止了運轉,像失憶了似的,隻剩下一個念頭。
是的,我是應該回家休息了。
回家嗎?
現在能稱的上他的家的,大概也隻有那棟和他一樣孤零零的小房子了。
樾山公館位于老城區的一片海水浴場旁,三層的民國風小洋樓被大片爬山虎包圍着,院子裡荒草叢生,僅有倆片籬笆隔開了一條小路通往大門口。
純白的小洋樓内裡裝修是紅黑的歐式華麗城堡風,即使是白天,在沒有陽光直射的時間段,也需要打開所有的燈才能不在台階上摔跤,不過這裡也隻有牆角那幾盞昏暗的壁燈。
中間那盞吊在挑空天花闆上的巨大水晶燈是真的用老式蠟燭的,需要人工拿着長杆一盞盞點亮,長期不清理還會導緻蠟油随機滴落在一位幸運賓客的頭上,所幸這裡隻有秦沛明一個人獨居。
通往二樓的木質欄杆扶手上,紅色的油漆留下了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
别問,哥永遠不會告訴你吸血鬼的秘密。
是十四歲的秦沛明絞盡腦汁想了一晚上的傑作。
秦沛明懶得去開壁燈,借着小窗裡的昏暗光線,走進了密室逃脫場景似的二樓走廊,拉開了房門。
屋内走的是森系小清新路線,倆盆垂絲茉莉擺在陽台上,半透的紗簾外能看到湧動的海面,比起客廳簡直像是另一個光明的世界。
他睡眠一向不大好,要麼睜眼到天明,要麼一睡睡十幾個小時還是睡不醒。
今天明顯屬于後者,屋内的空氣被抽的有些幹燥,彌漫着淡淡的花香,溫度微冷,剛好可以蓋着薄被,天花闆上投映着落雪,一切都是那麼的舒适。
那件被碰過肩頭的外套躺在門口的小垃圾桶裡,還露出半截袖子。襯衫和褲子散落在浴室門口,頂着半濕的頭發,秦沛明規規矩矩的,像被精心擺放好的屍體一樣,倆手交疊在小腹上,躺在黑色的大床上。
雨已經停了,但天色尚早,手機屏幕上還顯示着下午三點五十八分。
樓下時不時的傳來三五路人走過時的聊天聲,有歡快的年輕人暢談,有吵架的情侶怨聲載道,也有暮年老人輕到幾乎沒有聲音的緩步。
那團亂麻被擠到了角落,又湧現了很多新的想法和聲音。
不論是權勢滔天的達官顯貴,還是一貧如洗的知識青年,就算是罪惡深重的牢獄常客,在一百年之後,都不過是黃土一捧罷了。
過的怎樣好像也沒什麼用處,自由自在也好,平平凡凡也罷,反正大家最後都是同一個結局,沒有任何區别。
地球少了誰也不會不轉,他一個人,這一整座城市的人,乃至全人類。
那為什麼他沒有選擇沉淪到死亡中呢?他到底在硬撐什麼?
想了很久很久,秦沛明才想起來,自己好像确實還有要做的事情。
他不能讓家裡幾代人的家業斷送在他這裡,即使他覺得就算這整座城市消失了也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影響。他隻是還抱着一絲虛無缥缈的幻想,在死後的世界裡,他還能再看到爸爸媽媽,然後很驕傲的告訴他們,他很厲害哦,要是沒有他,你們倆的基業早就完蛋啦。
就算這樣做沒有任何的意義,他也還是想。
說真的,秦沛明還是有些害怕的,那種什麼都沒有了,世界依舊正常運轉但他卻像睡着了一樣一瞬萬年的感覺。
他設想了一下,如果自己今天真的就這樣離開了,那明天林凡來的時候肯定會被吓一大跳,這人平時裝作大姐姐一樣成熟穩重,實際上膽小的要命。
那這座房子也會随着時間推移,要麼被鏟除擴建成馬路,要麼易主到他人手裡。到時候這座房子裡的一切就會被其他人看到,大家會震驚,會嘲笑,怎麼會有這麼非主流的裝修呢?
閣樓裡還有他讀書時候留下的一些很見不得人的東西,房子裡的每一件擺設都是他親自籌劃的,媽媽從世界各地采購的。
不行,這些東西太重要了,萬一東窗事發,那裡子面子一塊兒丢光了。
想到這裡,秦沛明覺得自己還是得勉強活着,他終于翻了個身側躺,擺出了一個活人該有的睡姿,生理上的疲倦在和興奮的大腦大戰的過程中,總算占據了上風。
紗簾朦朦胧胧的透着昏暗的日光,海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一切都靜谧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