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現實時間算的話,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楓梓才踏進了一切的開端。
季家。
在小劉的帶領下,楓梓推着着電瓶車,張老師緊随其後,三人來到村尾。
和村裡的其他家庭一樣,季家住的是自建房,兩層樓的小平房,建在田地旁邊,門口圍着雞圈豬圈,已經荒廢許久。
現在天色漸晚,村裡的各戶人家都已經開了燈,季家也不例外,但或許是電壓的原因,他家燈光從窗外看顯得很昏暗。
或許是錯覺,這座外表普通的兩層平房莫名讓楓梓覺得很危險,各處的光線照過來,映出不同方向的影子。
青年隐約聞到了香火氣。
小劉上前敲門,門是鐵門,油漆已經掉得差不多,露出大片的鏽印,敲了兩次後,門内才傳來枯槁沙啞的應答:“誰?”
“季老爺子,我是小劉,今天下午跟您說了,我跟張老師還有楓記者來家訪,您現在方便嗎?”
楓梓其實有點緊張,畢竟他并不确定是否同他預想的那樣,季老頭對原主的臉并不熟悉。
畢竟季二生前盡力不讓妻子那邊的人和事接觸到他的老家,特别是别接觸季老頭,所以認不得的可能性很大。
當然,要是認識的話,那隻能另想方法了,季老頭百分之一百會把他直接趕出去。
好在楓梓的預想并沒有成真。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後,沉重腳步聲由近及遠,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鐵門吱呀漏出一條縫,一張老人的臉探了出來。
季老頭和常人一樣,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稱不上醜陋,并不算那種很有記憶點的長相。
他上了年紀,皮膚枯槁眼神渾濁,步履有些蹒跚,連眼珠移動都顯得遲鈍,看起來并無威脅。
但在看見他的瞬間,楓梓屏住了呼吸。
寒意順着脊髓爬上大腦,青年甚至感覺後腦勺幻痛起來,是本能——身體本能的戒備起來,甚至,恐懼。
直覺告訴楓梓。
殺害原主的兇手找到了。
楓梓垂下眼睑掩飾表情,站在小劉和張老師的身後降低存在感,季老頭對着三人上下打量一番後,才把人放進了門。
進門後,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濃烈到有些嗆人的香火氣味,不知道是何處來的,但極具有存在感。
院子同樣淩亂,不像是經常打理的樣子,角落裡是柴火堆,木頭下甚至已經長出了青苔,塑料瓶随意扔在旁邊。
季家和村長家布置的很相似,或者說村裡人家的戶型大多很像,楓梓環視一番後便找到了明面上的地窖位置。
三人走過院子,堂屋的幾把木椅同樣掉漆,牆上字畫早已褪色,正上方的燈泡偶爾一閃一閃,仿佛下一秒就罷工。
聽到響動後,季晞苗從堂屋旁的房間出來看了一眼,小姑娘手裡還拿着作業,有些謹慎的挪了出來。
見到來的是楓梓幾人,季晞苗有些高興,但在季老頭瞪她一眼後,小姑娘低下頭,默默的回屋了。
畢竟季老頭在管教自己家的小孩,三人都不好說什麼,在老舊木椅上坐下後,幾人簡單的互相介紹了下。
随後,在季老頭的催促下,小劉拿出今天下午楓梓拜托他打印的表格。
楓梓沒有說太多話,主要還是小劉在詢問季老頭的情況,幫助他填表,有不确定的地方便問楓梓,畢竟這表是他帶來的。
不光是帶來的,還是他做的。
楓梓看着季老頭填寫表格,默默記下對方的各項信息,年齡,籍貫,家庭關系……
在填完表格後,小劉将表格妥善收好遞給楓梓,坐在一旁有些局促的張老師也開始了家訪。
雖然有些緊張,但張老師的問題都非常禮貌和盡職盡責,能看出來這位年輕的女老師攢了不少問題。
不過,對于一個有責任心的老師來說,季家的這種情況,無論是誰來,都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吧。
比起填表,回答家訪詢問的問題時,季老頭的态度要差上不少,有的問題問了也不回答,就沉着臉看着張老師。
若非有小劉和楓梓在旁邊坐鎮,家訪大概會更不順利。
楓梓全程保持沉默,隻是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信息,從對話得知,目前季老頭很缺錢,大概率是想攢錢治病,又或者說……
用作他途。
趁着小劉和張老師與季老頭聊天,楓梓找了個借口,青年露出友好微笑:“季老爺子,能借用下廁所嗎?”
季老頭定定的看了楓梓一眼——
主要是在看他胸前的攝像機。
“……後面。”
在小劉和張老師以為他會拒絕時,季老頭有些不情願的出聲,指明了廁所的方位。
“謝謝。”年輕記者笑了。
楓梓自然不是上廁所的,簡單發出聲音掩飾自己沒有去廁所的事實後,他很快找到了季老頭的卧室。
楓梓觀察了一番卧室的構造,内部非常簡陋,絕大部分家具都是木制的,最引人注目的是老式電視機,和櫃子上的香爐。
青年走到櫃子旁,打量了一番香爐,很明顯這個香爐每天都被使用,今天已經點了幾根香,爐灰還沒有清理。
但季老頭是吃齋念佛的人嗎?
明顯不是。
也不知道他在供奉什麼東西。
來不及細想,楓梓拍下香爐後,簡單翻找了下室内,家具數量不多,翻找起來速度很快,或許是運氣好,他很快便從枕頭下方找到了一個方形布包。
楓梓将布掀開,一本老舊泛黃的小冊子進入青年的眼簾,在封面的右上方,方方正正的印着五個字。
《長生忘俗經》。
找到了。
在看清這幾個字時,楓梓挑眉,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但當他翻開封面後,青年的瞳孔猛地收縮。
第一頁印着這樣一段打油詩:
全之能神佑世間,
百邪不侵虔誠魂。
舍棄塵俗求神父,
命變運轉做新人。
青年指尖都在抖,一些曾被本能掩蓋的記憶再次浮上腦海,他垂下眼睑。
因為,這段詩楓梓見過。
楓梓父母遺物中有本書,也印着這段詩,直到他成年後,才理解這些詩是什麼意思,正是這個東西導緻了父母的死亡。
如果說之前楓梓還不理解季老頭的一些奇葩行為,但在看見這樣東西後,一切都有了答案——
以及,海龜湯絕對與現實相對應!
可惜時間緊迫,楓梓已經能夠聽到迫近的腳步聲,他壓抑住直接把這個小冊子扔掉或者撕爛的沖動,快速翻閱内容,并用攝像機拍下照片。
如楓梓所料,這個小冊子裡記載有頭胞酒的制作方法,内容非常血腥惡心。
等把攝像機放好後,楓梓已經來不及将手中的書歸還原處,但現在的他并沒有心情去粉飾太平,隻是冷冷的看向門口。
是季老頭。
“還我。”
老人依舊是那麼死氣沉沉,垂暮眼神凝視着面前的青年人,他走上前,離得很近,伸出了粗糙幹枯的手掌。
“還我。”
季老頭又說了一遍。
“這就是你的家教嗎?”
楓梓沒反駁,他裝作沒聽見面前人低聲的咒罵與侮辱,将小冊子遞給季老頭,但在對方接過的瞬間,青年兩指發力,捏緊了冊子。
出乎意料的是,楓梓感受到一陣大力,季老頭力氣非常的大,猛的一下便将冊子抽走了,随後将其收入口袋。
“城裡來的也會當賊嗎?滾出去。”
好大的力氣。
小劉和張老師聞聲趕來,兩人站在卧室門口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事情的發展,季老頭轉身,指着楓梓大發雷霆:
“他拍了什麼東西?你們來幹什麼的?”
“讓這小子滾,都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