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尹宓驚呼着把教練找回來,大人們火急火燎把她送到醫院,醫生拿着鑷子和射燈讓她忍一忍。
顧貝曼這才知道,她一直覺得手疼和臉疼是因為自己一巴掌幹碎了鏡子。玻璃碴全紮進了肉裡。
更糟糕的是即便在撿幹淨所有碎片之後,顧貝曼還是覺得痛。
痛的位置不是傷口,而是耳朵。
她能模糊地聽見一些聲音,似乎是醫生在問什麼。
“聽……檢查……先休息……”
取而代之的是樂聲。
那些從生下來就一直纏繞着她的BGM全盤代替了語言,在她的聽覺裡發揮作用。
醫生應該是在檢查我的情況。
因為她聽見沉穩的低音提琴繞着自己轉了一個圈,又小心地碰了一下自己,最後發出了一聲肯定的音。
那看來我的耳朵并沒有出現問題。
這種通過樂聲理解世界的感覺很新奇,顧貝曼适應的比自己想象還快。
那種刺穿了耳朵的疼痛仍在,但顧貝曼逐漸被轉移了注意力。
隻是疼痛而已,她早就習慣了。
因為女兒受傷,再怎麼忙事業的顧父也還是請假來醫院。
醫生摸摸顧貝曼的頭,還沒想好怎麼示意小姑娘自己玩一會兒,對方卻神奇地領悟了未曾說出口的話,乖乖地推門出去坐了。
“現在來看,器官本身并沒有出現病變。我們懷疑是其他的問題。”醫生把檢查結果遞給家長。
“其他的問題是指什麼?”
醫生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家長們有沒有聽說過狼孩的故事。
被狼養育長大的孩子,無法學會人類的語言,但卻能通過肢體和模仿狼嚎來同狼□□流。
可見心理與環境的作用之大。
“你這什麼意思?”顧父有點坐不住了,“說我們沒把女兒教好?”
“我的意思是,可能是壓力太大,加上你們說她從小就在從事藝術類的,需要聽音樂的活動,所以現在短暫地出現了這種情況。”
韓曉梅抓住了關鍵,“短暫?那什麼時候會恢複?”
“讓孩子多休息,多放松,不要長時間聽音樂,減輕耳朵的負擔,會好起來的。”醫生最後這樣說。
零幾年的時候國内對心理疾病的認識可謂匮乏。能想到是心理引起的幻聽與失聰都算是首都的醫院見多識廣。
顧貝曼因此得到這些年來的第一個假期。
沒有滑冰,沒有訓練。
由于樂聲表達不出來那麼複雜的課堂,所以暫且也不用上學。
她好像突然自由了。
父母聽了醫生的話,覺得顧貝曼隻是壓力太大,一直懷抱希望覺得隻要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媽媽會更愧疚一點,覺得自己那天确實是氣上頭了,下手太重。
她給顧貝曼做了幾頓餃子,坐在一旁安靜地看着女兒狼吞虎咽。
多可憐啊,為了訓練必須保持體重,顧貝曼這兩年來都沒怎麼吃飽過。
“你是媽媽的女兒。”她用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換得對方一個疑惑的眼神,“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也沒想到。”
但顧貝曼的耳朵裡什麼也沒響起來。
音效、樂曲,甚至隻是一個音符,都沒有。
“算了,說這些也沒用。你明天有啥想幹的,媽陪你。”
顧貝曼的耳朵裡聽到一聲疑問。她轉頭詢問母親是不是說了什麼。
韓曉梅這會兒才意識到她聽不見,得用寫的。
真是太不習慣了。
顧貝曼看着她的問題,想了想,“我想去冰場看看。”
因為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的發音已經有點變形,讓母親心裡更是急躁。
這樣下去,她就算好起來也得花大量時間康複,不還得耽擱正事嗎。
顧貝曼聽見樂聲變得急躁,原本輕柔的小提琴開始鋸桌腿。
她以為是母親不方便陪自己去冰場,于是又說:“我自己一個人去也行。”
“沒事沒事,媽陪你去。”
顧貝曼說去冰場,按的是她以前訓練的時間。
大清早的冰面上除了教練以外,隻有幾個想往專業走的選手在。
尹宓正是其中之一。
說起來她能進入這樣頂尖的教練門下學習,是有韓曉梅一半的功勞在的。
因為這孩子有天賦,韓曉梅也經常記挂着尹宓的成績。
但兩方正式的面對面的談天,這還是第一次。
“阿姨好。”尹宓人内向,但禮貌還是有的。
“诶,尹宓啊,長高好多了。今年報了哪些站點啊?節目準備的怎麼樣了?”
尹宓一時被哽住。
就算是顧貝曼的媽媽也……
她抓住顧貝曼的手,“姐姐。”
這兩個字好使的跟唐三藏喊悟空似的,純純是尹宓的救命稻草。
顧貝曼立刻解圍,“媽,你問人家什麼了?”
她又轉頭跟尹宓說:“你不管我媽,她嘴碎得很,快去訓練,我看看你的節目怎麼樣了。”
一提正事,倆小孩就跟大人似的,還真在冰面上操練起來。
尹宓的步伐總是有點卡,導緻換腳撚轉的時候速度起不來。
顧貝曼咬了一下手指甲,覺得她動作是标準的,但總有哪裡不太對勁。
“你别想着要怎麼做,交給肌肉記憶。”顧貝曼做了個示範,耳朵裡還是不太舒服,感覺暈暈的。
尹宓:“但是不想要點我腳下就會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