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琰快馬加鞭,從城内趕到客棧,進門時額頭還淌着汗珠,找到丁雲舒後,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丁雲舒聽完神情驟然一僵,但很快又恢複了以往從容自若的神态。
“發生了何事?”關二娘暫停撥弄算盤,問道。
丁雲舒皺着眉說道:“梁孝儒死了。”
在座的衆人皆是唏噓不已,梁孝儒好端端的,怎麼就死了?
伍明達問:“如何死的,是仇殺嗎?”
魏琰坐下,拿衣袖抹了把汗,一五一十道:“是不是仇殺還無定論,但是我們的人推定梁孝儒應該是被人下了蠱毒。”
衆人目光齊刷刷投向秀姈。
魏琰道:“在梁懷瑾有求于天水碧後,我們便立即派人在梁府日夜蹲守,還買通了裡面的幾個仆役。就在前夜亥時,梁孝儒進入書房,再沒出來。昨日五更,仆役從外面叫他,裡頭沒應,另一個仆役告訴他,說大人早起去衙門了。昨夜見梁孝儒沒回,以為公事壓身,宿在了衙門。今早一個丫頭去書房打掃,便見梁孝儒躺在地上,身體僵直,沒了氣息。”
“後來仵作去驗屍,把他翻将過來,發現他渾身紫烏,氣息全無,眼眶一周顔色泛黑,全身隻剩一副皮包骨,形如枯槁,嘴裡竟然鑽出幾條紫黑色的蟲!我托人去仵作那兒買了一隻來,你們看。”
說着她從腰間取下一個木頭匣子,打開一看,裡面躺着一條肥碩的暗紫色軟蟲,其狀酷似蛆蟲。
“是巫毒蟲!”秀姈一眼便認出了它,“此蟲是一種苗疆蠱蟲。每月以經血養飼三天,就能存活。巫毒蟲實際體積極小,在進入宿主身體前,也就半隻螞蟻那樣大。人有七竅,若是懷孕的雌蟲爬進任何一竅,三天内便能生出幼蟲,幼蟲又爬去其餘六竅,半月内吸食完宿主精血,宿主必血竭而亡。在宿主死後,這些蟲子會逐漸膨大,最後鑽出宿主的身體。如果弄點艾葉、芸草點燃,用煙熏烤死屍全身,便能将蟲子從其體内全部引出。”
“巫毒蟲脫離人體後,若未找到血源,便會脫水發黑,一日後徹底死亡,其狀似曬幹後的水蛭。”
秀姈伸出手指,摸了一下巫毒蟲,“它快要脫水了。”
聽到這裡,伍明達已然有了些頭緒,她接着魏琰的思路往下說道:“如此說來,巫毒蟲實則半月前就已進入梁孝儒體内,過去這麼久了,給他施蠱的恐怕早逃之夭夭了。”
魏琰啜了口燙茶,“确是這個理兒,我們的人在府外都找了個遍,就連梁府打雜的仆役,我們也都前去打聽了,都未發現任何不妥的地方。”
丁雲舒說道:“你們去梁府蹲守探聽不過幾日,梁孝儒之死事發突然,怨不得你們。”
伍明達憶起那日在七情洞秀姈與魁一真人的談話,魁一真人提了嘴秀姈的姨母,似乎是什麼“蠱毒聖手”,于是她對秀姈說道:“話說回來,你知道有誰會驅使巫毒蟲?”
秀姈如實回答:“我們湘西研制的蠱或蟲,都是傷人髒器或是啃蝕肉膚等毒物,這種吸人精氣血的,多是雲南、黔州一帶的蠱毒之術。我這就去寫封信問問姨母,幾乎各地的苗族她都有聯系,順藤摸瓜,或許能理出些眉目。”
秀姈解下她的布袋,小蛇掙紮着出來,與前幾天相比,小蛇的腦袋向下耷拉,有些打焉,沒有以往的精神。她掰開小蛇的嘴,拈了塊生肉往它嘴裡塞,小蛇一整個囫囵吞下去,随後又吐出半截來。
她用指腹輕撫小蛇的頭,說道:“雖是同宗同源,但如今大家都散居各處,有些術法也因此割裂開了。”
秀姈的小蛇遊移回布袋,它将頭伸出挂在袋沿,半吐着信。
魏琰嘲道:“話說梁懷瑾那堂哥,雖身在獄中,但依舊做着長兄如父的春秋大夢。他入獄後,梁孝儒花了大價錢上下打點,期盼能早日接出他侄子,結果到頭來是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侄子淚滿襟了。”
關二娘雙手合十,“菩薩保佑,快些讓梁懷瑾堂哥那個閹人下去見閻王。”
秀姈道:“二娘,菩薩顯靈,等到明日晌午,那閹人真可能畏罪自宮,一刀下去,成個真閹人了。”
關二娘笑得直捂住腰,“哎唷,你這丫頭,同雁兒一樣,腦裡的鬼點子怕是比開春時□□下的卵都多。”
關二娘話音剛落,桌上爆發出一陣哄笑。
程烈星剛咽下粥,一口氣登時提湧上來,粥的湯米恰好卡入氣管,吞不下去,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劇烈咳嗽起來,她趕忙對自己胸口拍了幾掌,又灌了半杯茶水,才逐漸恢複了正常臉色,順過氣來。
丁雲舒岔着氣笑,“不是我說你,關二娘,你這書讀得不多,打起比方來竟堪比秀才舉人。”
關二娘承接她的話說道:“若新政早些年施行,單憑老娘這舌燦蓮花的本領,至少都能中個解元。”
魏琰逗趣關二娘道:“僅是個解元,未免屈才了,你要是不連中三元,那簡直是羞對母姥鄉親。”
關二娘擡手示意打住,“好了,我就說了一句,你們還盡往遠的扯。我一個不惑之年的人,土埋到屁-股了,記性早不如從前,頂天做個老童生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