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堂屋西側穿過條鵝卵石路,再一拐,第一間就是梁懷瑾的卧房,緊挨着兩間客房,和一間堆雜物的屋子。
伍明達和秀姈溜了過去,留程烈星繼續緊盯靈堂的動向。
梁懷瑾被背回卧房時,還能看到西廂房的幾個丫頭進進出出。
屋裡很快沒了動靜,一個丫鬟朝門外潑了盆水,随之阖緊房門。
伍明達和秀姈先躲在内牆邊的老槐樹下,左右張望幾下,在樹蔭的遮掩下迅速抵攏梁懷瑾房外的牆根。
伍明達與秀姈貓着腰蹲在牆根兒,耳朵幾乎要與牆體貼合。
房内騷動片刻,梁懷瑾的嗓音微弱,聽得有點含糊,隻聽得綠肥紅瘦在旁噓寒問暖,并将她姑姑的話傳達給了她。
卧房内。
梁懷瑾撐着坐起來,叫丫鬟替她脫去孝衣。
丫鬟們低頭不語,一個提着她的雙手,另一個解下她腰間的麻繩,撈起孝衣下擺往上一提,透着腐黴氣的粗麻衣服便暫時褪去。
屋内沉默半響,梁懷瑾打發了所有丫鬟出去。
又過了須臾,梁懷瑾口齒清楚地說道:“出來吧,我看見你們了。”
伍明達二人心頭一栗,卻窩在牆根巋然不動。暗道那梁懷瑾是火眼金睛?
梁懷瑾嗓子複又震了下,這時變成了中年女子的音色:“夫君,你我夫妻恩情近十載,你當真是要不念舊情麼?”
秀姈望風,伍明達半蹲着透過窗框的縫兒向裡看,床榻的頭腳都垂着帷幔,看不清床上的情況,隻能偶爾瞥見一個朦胧的人影。
梁懷瑾嗷了一嗓,聲音更粗犷,像是個中年男子:“你這個毒婦,害得我沒法為梁家開枝散葉,愧對祖宗!你自私、橫蠻、陰辣!心如蛇蠍!枉為人婦!”
伍明達與秀姈怔着,深更半夜的,梁懷瑾是在唱哪出?
梁懷瑾背對門坐起來,抱着一塊從柴房撿來的瓦片,邦邦地敲,敲一下唱一句:“天啊,我爹愛民如子斷惡善,落得個白日青天鬼索命,你枉做天。地啊,我爹七魄飄零無處落,撇下我孤苦伶仃在人間,你枉為地。[1]”
瓦片聲本不清脆,出聲跟悶雷一樣。
“誰在又敲又唱的?”梁海晏眉目凜然。
身後有人竊竊私語,那梁懷瑾定然着魔了。
瓦片震出的悶雷順着老槐樹的影子,擊碎了鼓鑼的喧鬧。
“像是西廂房那邊傳過來的。”仆役回答。
這陣子刮起了穿堂風,三條靈幡在風中騰舞,遠看像三隻狂亂的白色幽靈。
“梁海晏,你休要不信,你的侄女被鬼附了身,這有現成的和尚道士,趕緊請幾位去給她驅邪。”一衆男眷冷汗涔涔,大哥梁武牽頭說道,“生死攸關,你不能不管!”
梁海晏目不斜視,命仆役去廂房瞧一眼。
“小姐如何了?”仆役兩手揣進衣袖,斜着身子,踮腳想從外面打望,“剛才在靈堂聽見了動靜,姑姥姥讓我來看一眼。”
梁懷瑾已經不唱了。
“小姐醒了,此刻正躺着呢,别去驚擾她。”紅瘦說道。
那仆役四周張望一圈,回過頭來問紅瘦:“怎麼隻有你,沒看見綠肥?方才不是你二人一齊送小姐回去的?”
紅瘦老實說道:“綠肥姐姐說她今夜亂吃了東西,這會兒正鬧肚子,剛上茅房。一時半會兒的,估計還不成回來。”
仆役嘴角下撇,伸手在鼻前扇了扇,抛下句“知道了”,回頭便将事情傳給梁海晏。
紅瘦白了眼下人跑遠的背影,嫌惡道:“做出副惡心樣子給誰看,全天下就他不拉|屎?王|八羔子一個,真把自己當貔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