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明達自夔州回來後,除了每日的練功以外,也沒少臨摹名家手筆,雖然仍不離蚯蚓滾爛泥的宗義,但字的形體已逐漸方正。
這天,伍明達裝模作樣地寫了策論,正在院中間的大缸旁洗筆。
她單腳踩着缸身,拿筆在缸内胡亂攪動數十下,提筆,水中筆毛洩出的墨汁凝聚成一團。
她另隻手掐去筆的毛浸的水,又在缸口敲了幾下筆。反手一甩,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水漬。
擡腳欲走,卻被她娘伍四維逮住後頸的衣領。
伍四維問她:“去做甚?”
答:“剛寫完策論,要去練功。”
“練什麼功?”
“劍術。”
“何時開竅的?”
“倒不是開竅,笨鳥先飛而已。”
“你何必瞞着我?我又不是非要你考科舉不可,你心裡頭有什麼想法去做就是,你和你妹妹兩個,我和你爹如今能奈何得了誰?”
“娘,你都知道了?”
“你是從我肚皮裡出來的,你去趟茅廁,拉屎還是撒尿我都清楚。”伍四維道,“做你想做的,其她的都别管,娘來給你想辦法。”
忽的一顆石子落在院中。
伍明達彎腰,撿起石子握在手心。
牆邊伸出一顆頭來,緊接着又探出幾顆頭,挂在牆上,猶如一排圓癟不一的球,隻聽一排球拍掌唱道:“伍家有女初長成,力拔山兮氣蓋世。四面楚歌臨千軍,不愧當朝女項羽。待字閨中無人問,好漢不敢娶娘子。”
他們互相附和着笑,一陣嘻哈嗡哼。
石子裹挾着勁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正中領頭胖子的腦門,鮮血随即淌了半張臉。
笑聲戛然而止,同伴見狀,立刻作鳥獸四散。
伍明達打完仍覺不快,翻上圍牆追罵:“回去告訴文瘋子,他說我兩姐妹是女中項羽,那他就是男中木蘭,膽敢再亂嚼舌根子,我定擰下他的腦袋!”
不久,堂前傳來急促的拍門聲。
一位女人在門外厲聲叫罵:“伍四維,你教人無方,你女兒将我兒打得滿臉是血,趕快開門讓伍明達爬出來,跪下給我兒賠禮道歉!”
伍四維推開門,二話沒說,先當着胖子娘的面扇了他兩耳光,胖子肥碩的臉上瞬間顫動着兩個巴掌印,疼得他哇哇大哭。
伍四維說道:“是你教子無方在先,今日我不過替天行道。扇他耳光,是替他爹娘教訓,他日成人,教訓他的就是官府,就是大周的律法。”
“打人還有理兒?!不管!必須叫伍明達出門來給我兒道歉。”女人偏不講理。
伍四維道:“明達今年已有二十歲,讓她來給一個垂髫小兒道歉,豈不讓人笑話?”
她掩上大門,留出隻能容下一人的空隙,往屋裡大喊:“明達,無論今天發生何事,都不許出來。”
女人急忙去拉住門環,未料門闩被伍四維從裡面抓住,她用勁扯了幾下,大門依舊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