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明達拉好門闩,“在夔州結識的一位朋友。恰巧路過雲南,就上門來見一見我。”
伍明啟打破砂鍋問到底:“到底是誰啊?”
伍明達隻好就實回答:“她叫程烈星,是魁一真人門下的高徒,此人潛質甚高,待人真率,隻是太過坦誠。唉,旁人多說無益,唯有她親身經曆,才能長得了教訓。”
伍明啟倒掉程烈星剩下的茶渣,“你的朋友遠道而來,怎不在家中暫留幾日?你們也好趁機叙一叙。”
“君子之交淡如水,由她去吧。”伍明達背靠廊下的柱子,“可惜了,她要是能跟我一同去探尋《龍泉十三式》,該有多好。”
寒來暑往,伍明達在修煉莫問的《四象十絕劍訣》之餘,偶爾找到伍明啟切磋功法,有時也會登門請狄念孤前來指導一二。
隻是雲夢山莊遲遲不來算她頭上的“賬”。
今年入夏仿佛要比往年熱些,城外的莊稼地裡散着暑氣,南城的巷子深處飄來淡淡酒香。耳邊蠅蚊嘤嘤嗡嗡,吵得人心煩氣躁,伍四維讓李潛去各屋點艾草驅散蚊蟲,又叫他摘來芸草鋪在席子下。
夕陽西下,伍明達拿着《四象十絕劍決》依樣畫葫蘆,書頁被她翻得破了角。她照着圖在地上畫了一個八卦陣,起初不得要領,手裡的劍揮得是虎虎生風,但由于記不住兌離卦震巽坎艮坤的方位,腳下陣點經常出錯。好在久而久之,她逐漸記牢腳下的陣法,也就如魚得水起來。
眼下得了高手指點,再配合着劍決,眼和心都清明許多,比先前瞎子摸象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她将書放置到一旁,手掌環着水缸邊沿繞了一圈,隻覺掌中仿佛有股内力微微震蕩,震出一輪一輪的水波,于是她趁熱打鐵,學着魁一真人使出“禅指逆水”的動作要領,右手食指中指并豎擺于胸前,企圖通過内功輸送出缸中的水。
伍明達立在缸前咂摸半響,又是氣沉丹田,又是凝神聚氣,過了将近做一頓飯的功夫,直待李潛将飯菜端上了桌,缸水依舊紋絲不動。
伍明達沉思道:“魁一真人的禅指逆水,定是仗着她異于常人的厚重内力。當前我的内力暫不能與她比拟,但如果能借力打力,豈不是有事半功倍的可能?”
伍明達當即懸握着劍,下一秒将劍拍入缸中,湧出大片水花,她複又攪動幾下,抽拔出劍來,那缸内的水便冒泡打着急旋兒。
她忽的提劍,水順着劍身拉出一條長線,她橫劍接住砸下的水滴,聚力振臂一揚,雜亂的水點遂凝成勁刃,劈動檐下雨鍊。
伍明達驚呼出聲:“我悟了!”
李潛擺好碗筷,見狀輕叱:“作孽的,你悟個什麼,這幾日酷暑當頭,将我的缸打爛了怎辦,水夠你吃的?”
伍四維絲毫不放在心上,唯稱贊道:“好啊好啊,明達去夔州曆練一遭,回來就功力大增。你練功還用水缸嗎?我午後趕市去給你買幾十缸擺在院中,慢慢練。”
伍明達自然歡喜得打緊,臉上瞬間笑逐顔開:“多謝娘!”
幾道銀镖于空中飛擲而來,伍明達閃身向後退避至檐下,幾枚銀镖穿破水缸,缸身即刻四分五裂,水漫出來,灑了一地。
伍四維擡手示意伍明達不要出手,從袖中抛出十幾顆金釘,金釘升向空中,便向四處落散而去。釘尾穿着線,線的頭端纏住伍四維的小臂。每一根線細如發絲,卻韌中帶剛。
伍四維扯了扯線,察覺到沒有動靜,便收手。十餘顆金釘随即飛入她的袖中。
伍四維走入院中,拾起一枚銀镖,放于掌中翻看,道:“镖頭形若蛇首,镖尖狀如蛇尾,來者正是雲夢山莊的。”
“不行,敵在暗處我在明,這樣下去,與貓捉耗子何異。”伍明達縱躍上房頂,見前方不遠處有個黑影正拔足急奔,便緊随其後,黑影見後方有人窮追不舍,又向她投去幾枚銀镖。
伍明達側身躲開銀镖,呼叱道:“我知你是雲夢山莊的,先前與你們山莊有什麼嫌隙,這下都說清楚了,躲躲藏藏使些龌龊手段,算什麼好鳥?”
“你可知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黑影停下腳步,轉頭抛出一堆紅色的粉末。
伍明達剛要出口反駁,空氣中突然吹來一股甜鏽味,當即屏氣,跳下屋頂,伸手去抓黑影。
那黑影轉而繼續拔腿飛奔,一邊咯咯地笑,笑聲跟扯着個漏風老木風箱似的。
伍明達怒氣沖頂,覺得對方是在耍自己的把戲,“你再不說的話,那就休怪我無禮!”說罷腳下附力大跨幾步,眼見就要抓到黑影的肩膀,那黑影卻将身子閃避,拂掌往她臂彎揮去。
伍明達送出劍柄往前一檔,黑影不及調轉,一掌拍上劍柄,伍明達抽調渾身内力抵住她的攻勢,一股勁氣撥散開來,黑影頓覺陣陣麻痛從手心傳至肩頭,迅速抽回手來,卻還是被震得退後幾步。
方才沉心打鬥,伍明達并未特意去探究對方的身份,隻當是雲夢山莊派來尋仇的一個莊内高人。
然而那雙眼睛,令伍明達感到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