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懷瑾說話時帶些結巴:“你,你什麼意思?”
羅如珺這就要轉身離去:“都要出去了,還不情願?不情願就算了,老實待這兒,反正不愁你吃喝。”
梁懷瑾幾乎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喊:“誰說我不願意了?”
羅如珺未作理睬,徑直退出牢房,但沒有重新鎖上牢門,甚至還留着半扇。
梁懷瑾看了看伍明達,伍明達朝羅如珺的方向眺去,梁懷瑾随即往前挪了幾屁|股,臨近牢門時卻停下,仰着臉張望一周,直至羅如珺回來,她又向後縮了一腳。
羅如珺拎着個茶壺,踏進牢房,親自為梁懷瑾的杯裡斟了一盞熱茶,然後拿起茶盞,低腰遞給梁懷瑾。
梁懷瑾手抖着接過來。
羅如珺忍不住笑她:“都敢算計我了,難道還怕我往茶裡下毒嗎?”
梁懷瑾豪飲兩口,結果被熱水燙了舌頭,争點咋呼出聲,她口齒不清道:“誰怕你下毒了?”
伍明達哈哈大笑兩聲,還說她死鴨子嘴硬。
彼時羅如珺突然正色:“梁懷瑾,荊州、夔州你是暫時回不去了,我看你腦子挺靈光,不如就留在牽機閣,跟着我可好?按月給你銀饷,定不會叫你缺吃少穿的。”
梁懷瑾眉頭一蹙,“啊?”
羅如珺直言:“你自己說的,為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時至今日,你還想全身而退?做你的春秋大夢。”
梁懷瑾低頭不語。
她倒不是憂心羅如珺會逼迫她做些戕害人命的事,而是張若虛遠在荊州,遲遲不見她,徒叫人家挂念。
兩人方才還你一言我一語地争論不休,此刻居然都不開腔了。
梁懷瑾也是硬氣,仍不願服個軟,隻一聲不吭地坐着。
伍明達隻好出言解圍:“她人想入牽機閣,還沒個門道呢,既然羅閣主親口說了,懷瑾,你還遲疑作甚?”
梁懷瑾方恍然大悟,臉上的陰郁之色一下煙消雲散,對羅如珺作了一揖:“多謝羅閣主,羅閣主大人有大量。隻是我還有個姐姐,同我一起去的荊州,她腿腳不便,我實在放心不下。”
羅如珺道:“你放心,我會讓人看着她,定不會叫你有後顧之憂。”
原以為羅如珺要開出什麼艱難的條件,沒想到卻是讓她留在牽機閣。梁懷瑾實在大喜過望,嘴上不停念叨:“多謝閣主,多謝閣主。”
自她娘秦瑛“死”後,梁懷瑾便深刻牢記,隻要能活下去,好多事都可以做得。
羅如珺先走一步,留下伍明達與梁懷瑾。
梁懷瑾靈光一現,對伍明達說道:“我最近在地牢裡,除了吃就是睡,我還在想一事。”
伍明達問:“何事?”
梁懷瑾道:“你知我為什麼會在這兒嗎?”
伍明達倒也不遮掩,“你被帶來的那日,我也在地牢,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
梁懷瑾随即恨道:“這個裴戎機,偷了我的短刀不說,竟還栽贓陷害到我頭上,實在是可惡!她家本是不差錢的,沒想到會用假金去騙羅如珺,指不定背着她娘爹在外面養兔兒爺呢。”
伍明達閉口不談她跟蹤羅如珺之後所發生之事,隻問:“你是如何跟她有交集的?”
梁懷瑾道:“談不上交集。在那之前,我曾随我娘南下廣東,去過裴府上做客。她家世代富商,其母又與我娘交好,因而她娘三十歲生辰時,也差帖邀請了我娘。我那時左不過六歲的年紀,去後大開眼界,終于領略了何為鐘鳴鼎食之家。不消說府外竹林掩映,府中雕梁畫棟,曲水流觞。這兒的瓦是黃燦燦的,那兒的大牡丹、大芍藥、大芙蓉,小梨花、小桃花,還有屋裡的黃花梨木雕床……假山池那兒養了幾隻仙鶴,頭頂的羅漢松停着兩隻藍綠孔雀。堂屋中央擺着一個壽字紅珊瑚,說是裴大娘吉星高照,龍王獻來為她祝壽的。”
“怎的扯遠了。”梁懷瑾一拍腦袋,“我于是借着我娘的這份交情,再一次去廣東,找到裴家借錢。我将事件起始和難處都與裴大娘講明,說至我娘如何亡命天涯時,裴大娘是咬牙切齒,義憤填膺,恨不得将我爹一刀砍了,再來一道鞭屍。聽完我為張姐姐治腿的請求,她答應得倒是爽快,願借錢給我。”
“話又說回來,我自得到此刀後,便随時傍身,何況還是丁堂主贈我的,怎可能随便拱手送人?我到裴府的第二天,早上醒來時,發現刀鞘空空如也,就是将裴府翻了遍,也沒尋着我的佩刀。”梁懷瑾一拳捶向桌子,晃出幾滴茶水,“我現在終于明白了,一定是那裴戎機,趁我睡着,悄摸進屋順走我的刀,還将裴大娘借我的錢一并偷走,此事我怕毀了裴大娘的面子,隻好自己默默吞下,隔了幾日即啟程回荊州。”
伍明達忙道:“你為什麼不把此事告訴羅閣主?”
梁懷瑾抽了一下嘴角,“她不就是想聽我親口承認嗎?不如先把這事扛下來,免得挨打,今後再行解釋也不遲。”
這時梁懷瑾卻道:“你還未同我說,你怎麼出現在牽機閣的?”
伍明達将來龍去脈簡略說與她聽了,又道程烈星過路雲南,還特地登門拜訪了她。
梁懷瑾不忍歎息:“烈星也幫過我,我正打算好生感謝你們姐幾個一回,誰料突生變故,沒來得及再見她一面,不知下次再見,又是何時。”
伍明達說道:“定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