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聞砰的一聲巨響,屋檐上的殺手便被提前布置好的炸藥炸飛,當場斃命!
時亭回頭看了眼,見危機解決,便又回頭專心對付起身邊的殺手。
不多時,指揮佥事嚴桐帶着青鸾衛趕到。
現場的殺手一見局勢已去,皆自刎而死,根本來不及阻止。
明顯的死士。
時亭眉頭皺得更深。
至于烏衡,依舊死死抱着時亭,将腦袋窩在他頸窩處,就差整個人都堆時亭身上了。
“殿下,可以放開我了。”
時亭聞着鼻間濃厚的藥香,提醒烏衡。
“殺手都死了,南衙和青鸾衛也來了。”
烏衡聞言沉默了下,時亭以為他是緩過來了,要松手。
誰知,烏衡竟是抱得更緊,委屈道:“美人是不是又想抛棄我?我咳……我就知道,大楚沒人喜歡我的,都巴不得我死了!”
時亭解釋:“在下奉命保護殿下,絕無厭惡之意,還有,殿下喚我名諱即可。”
烏衡聞言更傷心了,卻好似力氣終于用完,将下巴無力地擱到時亭肩頭,委屈道:“美人要是實在讨厭我,就把我推開吧,讓我倒在這裡,死在這裡好了。”
時亭:“……”
簡直沒法交流!
時亭不再同烏衡掰扯,将對方忽視為挂在身上的沙袋,看向嚴桐,問:“阿蒙勒将軍呢?”
嚴桐道:“回将軍的話,他被陛下召走了。”
不待時亭說什麼,烏衡又抑郁地開了口:“行刺我的又不是阿蒙勒,問責倒是把他叫去了,大楚果然欺負人。”
時亭無奈道:“殿下不必過于疑慮,對于殿下的到來,陛下極為重視,今日隻是意外。”
嚴桐聞言,趕緊眼神示意手下,于是青鸾衛七嘴八舌地跟着解釋:
“是啊,殿下,陛下還特意給你備下昭國園居住呢,那是大楚最好的皇家園林。”
“陛下對妹妹永安公主,也就是殿下的母後,那是極為疼愛的,所以怎麼虧待殿下呢?”
“等殿下見了陛下,就會知道陛下有多好了。”
烏衡這次倒是安靜,難得聽完了。
但是一等聽完,便小聲跟時亭告狀:“都是一群騙子,說得比唱的好聽,不過美人你唱的,我喜歡聽,多唱唱。”
時亭欲言又止,選擇了沉默。
最後,還是烏衡自己抱累了,才不舍地松開時亭。
不過,為了避免“被抛棄”,烏衡非要同時亭牽着手。
時亭上次和人手牽手,恐怕還是五歲那會兒,時志鴻拉着他去打架。
“殿下,這樣着實……不成體統。”時亭終于忍無可忍,選擇直言。
但顯然,烏衡壓根兒不覺得丢臉,甚至笑吟吟地湊近,道:“美人不用擔心我,我們西戎不講究這些的。”
時亭:“……”
不是問你介意不介意,是我介意。
許是看出時亭的不耐,烏衡緩緩放下時亭的手,但随即又可憐兮兮地看向時亭,好似時亭在欺負他。
那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如果忽略他比時亭還高大半個頭的話。
時亭顯然不想理,便裝瞎沒看到,等着北辰帶人過來送烏衡去昭國園。
烏衡見時亭油鹽不進,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下,随即身體往前栽去。時亭隻得伸手扶住。
烏衡趁機重新握住他的手,語氣十分虛弱:“今天實在被吓得厲害,麻煩美人扶我了。”
時亭打量了下烏衡,由于對方裹得實在嚴實,并不能判斷他是不是裝的。
“二殿子需要喚太醫嗎?”時亭問。
烏衡掩帕咳了幾聲,含笑看着時亭:“美人扶我去坐坐就好。”
時亭看了眼周圍,隻有不遠處屋檐下的石階可以暫歇,便扶烏衡過去。
烏衡走得很慢,慢到像是時亭扶了一隻沒長殼的烏龜。周圍青鸾衛不由感慨,時将軍雖然性子淡漠疏離,但照顧人的耐心卻是出奇的好,尤其面對二王子這種無賴,竟然還能心平氣和,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其實時亭并非心平氣和,而是想趁機一探烏衡的虛實:
趁兩人的手握在一起,時亭撫摸着烏衡手掌,想看有沒有習武留下的繭子,并低頭注意他的腳步,如果是刻意僞裝,是能從腳步看出端倪的。
而這番謹慎試探的樣子,落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卻似乎是另一番意味了。
烏衡并不擔心時亭發現異樣,借着咫尺的距離打量時亭,任他用指腹遊走在自己十指間,在蒙巾下露出一個得逞的笑。
時亭一番探查,隻得出一個結論:
烏衡的手膚若柔荑,光滑細膩,别說習武,拍是筆都沒怎麼拿過,還有那虛浮無力的步子,身上沒點疑難雜症都說不過去。
真是位病秧子?
時亭直覺哪裡不對。
烏衡坐下後,時亭正要抽手,卻被烏衡緊緊握住。時亭疑惑地看向他。
“美人剛才對我的手摸來摸去,是在替我把脈嗎?”
烏衡目光真誠,“以前大夫說,我病情複雜,得多找人瞧瞧,沒想到美人不僅武功這麼厲害,還會醫術,那請美人多替我看看?”
周圍青鸾衛聽到這兒,皆是一愣
——誰對你摸來摸去了?你個登徒子!
沒想到這二王子看着病秧子一個,實則比帝都那群世家子弟還色膽包天,起碼帝都的纨绔們再混賬,也不敢往時大将軍面前湊!
時将軍的确摸來摸去了,也知道烏衡是在調戲他,但他都不是很在意,他此刻關心的,是烏衡這幅無賴的模樣,是否隻是一張面具。
不過很可惜,暫時瞧不出異樣。
片刻後,時亭趁其不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來,道:“時某醫術不佳,就不贻誤二王子病情了。”
“表哥!”
“公子!”
這時,時志鴻和北辰到了。
烏衡擡頭看向門口,頓時如臨大敵:“這是誰?不會是來抓我走的吧!”
時亭道:“前者是大理寺少卿,時志鴻;後者是我的副将,北辰。”
烏衡聞言趕緊爬起來躲到時亭身後:“大理寺咳……我知道,話本子裡寫了,那是你們大楚專門扒皮抽筋的地方!”
時志鴻一眼猜到烏衡身份,先是在心裡感慨句表哥受苦了,然後三兩步上前,企圖扶開烏衡:“在下奉旨來請時将軍調查刺殺案,還請殿下放手,然後随北将軍去昭國園早早歇息!”
烏衡哪裡肯?趕緊抱住時亭的胳膊,并聲明:“除了美人将軍,我誰都不信!”
時志鴻見他這般,急着喊了句“放開我表哥”,便上手要将烏衡拉開,烏衡當即喊了聲“大理寺少卿殺人了!”,死死纏住時亭。
拉扯間,烏衡憑着身高優勢将時志鴻的官帽一把薅下扔了出去,時志鴻目瞪口呆地看着烏衡,氣得不行,但偏又不能對烏衡打罵,隻得披頭散發着拉烏衡。
“請殿下放開!我們馬上要去查案,不可耽擱!”
“不放,咳……就不放,我不會去大理寺的,别想扒我的皮。”
“大理寺不扒人皮!而且不是去大理寺,是去昭國園,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又身體抱恙,還是……”
話未完,烏衡突然滞住,當場暈死過去。
——時亭出其不意,一手刀劈在他後頸,然後将人接住,丢給北辰。
四周終于安靜下來。
時志鴻驚訝:“表哥,你……”
時亭理了理被烏衡扯歪的衣襟,淡淡道:“當街刺殺邦國質子,帝都好多年沒發生這樣的事了,調查要緊,事後我再同殿下賠罪。”
這場刺殺發生得太突然,又組織有序,茲事重大,顯然是蓄謀已久,若是不及時排查,明日不知有多少線索會被抹除幹淨。
時志鴻表示明白,和時亭快馬往廣福客棧搜查,北辰則親自護送烏衡去昭國園。
半路,時亭想到什麼,讓人速去戶部調取廣福客棧的登錄文書。
*
時近傍晚,城西長街上行人匆匆,都趕着回家。
一名賣菜的大爺推着他堆滿竹筐的獨輪車,擠在人群裡慢慢往南走,看起來舉步維艱。
北辰正好帶着人馬要過去,望見街口的人山人海時,下意識看了眼身後的馬車。
馬車内正是被時亭劈暈的烏衡,因考慮到他是實打實的病秧子,北辰一路小心翼翼,時不時就提醒車夫駕車穩當些。
突然,也不知誰踩了這老伯一腳,老伯連人帶車翻了出去,一車的竹筐啊,蘿蔔白菜啊,就這麼滾了滿地,旁邊的好幾個人被車撞倒,又有人踩在蘿蔔上摔出去,場面迅速混亂起來,将本就接肩摩踵的道路徹底堵塞住。
北辰目力極好,一眼便看到前面路口堵住了,便擡手示意隊伍停下,派了屬下去查看情況。
馬車周圍負責看守的兵士迅速背靠馬車,警惕四周情況,以免發生意外。
就在這時,一名男子從旁邊屋檐悄無聲息地落下,馬車後門打開一條縫,他便泥鳅一樣鑽了進去。
片刻後,一道玄色身影趁兵士沒注意,直接從馬車後門出來,一躍上了屋檐,消失在暮色之中。
“回将軍,是一名大爺摔倒引起了騷動,卑職已幫忙疏通道路。”
屬下來禀北辰,北辰迅速指揮疏導,不多時道路便恢複通行。
末了,北辰不放心地退到馬車旁,掀開車簾檢查,發現二王子還躺在裡面,這才放心。
一刻鐘後,帝都最大酒樓,白雲樓。
一名着玄衣戴帷帽的男子擡頭看了眼牌匾,在一衆迎客聲中,悠閑走進去來。
“來半杯桃花釀,還要醉人,不醉人,本公子可不給錢。”
玄衣男子走到掌櫃面前。
掌櫃聞言擡頭,道:“半杯哪裡夠醉人的?公子說笑了,怕是一百壇才好。”
玄衣男子道:“那便來一千壇。”
掌櫃笑了笑,引玄衣男子去了二樓,繞過好幾處走廊,到了一間較為僻靜的雅間,然後在門上扣了三下,随即離開。
門從裡面打來,玄衣男子走進去,摘了帷帽。
裡面等候多時的一男一女趕緊上前,對他行了西戎臣禮。
玄衣男子正是烏衡,但卻沒有半點白日裡的病弱和怯懦。
“好久不見了,兩位。”
烏衡琥珀色的眸子一彎,笑得和顔悅色。
下一刻,烏衡卻突然上前,快如迅雷,抽出男子腰間佩刀,男子還不及反應,便被烏衡一刀斬下頭顱。
血濺三尺,烏衡眼都沒眨一下。
女子看到這一幕,臉色煞白,當即起身要跑,但烏衡頭也沒回,擡手便将刀向後擲出。
噗地一聲,女子被刀刃穿透心口,倒在地上。
烏衡堪堪走到桌案前坐下,也不顧滿室血腥,悠閑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過了會兒,阿蒙勒趕到,對于房内血腥場景見怪不怪,上前跪拜行禮,道:“末将無能,沒有及時發現他們是雙面間諜,讓殿下親自動了手。”
烏衡指腹緩緩劃過杯沿,道:“無妨,北狄和大楚都不是省油的燈,況且我也被耽擱了。”
阿蒙勒問:“殿下是說時亭時将軍?”
烏衡将茶水一口飲盡,挑眉笑了下,道:“是啊,正是他。”
“不過嘛,不是他耽擱我,而是我故意耽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