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謝戚二人回到永甯侯府的時候,已是月上中宵,侯府這邊的賓客已經散了,花廳之中隻留着戚家長輩并戚臨珏及戚臨瑤兩位尚未出嫁的小姐。
侯夫人姓萬,瞧着倒是随和,先是對着珈甯賠了聲不是,又将手中那隻成色極好的碧玉镯交到了珈甯手中:“我成婚那日,老夫人把這隻镯子交給了我,如今,也該交到你手裡了。”
又道:“今日有許多賓客都說未見到新娘子很是遺憾,我自作主張,便定下十五日後再辦一場賞花宴。”
臨珏與臨瑤兩位姑娘也都乖乖叫了聲嫂嫂。
珈甯一一應下。
至于永甯侯,則是始終端坐上首、不發一言,等到謝珈甯與戚聞淵準備回房的時候,才終于開了口:“今日是侯府對不住,除卻之前聞淵答應謝夫人的,若是珈甯還有任何不滿的,定要說出來才是。”
今日這樁婚儀與珈甯想象之中實在是相距甚遠。
她讀過許多話本,自然也有不少幻想。本以為自己會在漫天彩霞之下,看着未婚夫婿騎着高頭大馬,接她歸家。
再在賓客的祝賀聲中,與他拜過天地父母,祈求永結同心。
但如今木已成舟,她若繼續不滿,也隻是徒惹自己生氣罷了。倒不如以此為籌碼換些好處。
瞧着戚家人的态度,他們應該不是故意戲弄自己。
隻是換人之事在前,戚聞泓不在花廳在後,她實在是不能完全相信戚聞淵的托詞。
珈甯眼珠一轉,道:“珈甯知曉今日之事乃是因為戚公子純孝,心中歡喜還來不及呢,如何會不滿?”
又道:“珈甯明日便去拜會老夫人,也不知老夫人是生了什麼疾,可缺什麼藥材?若是燕京城不方便買的,我可以托父親從江甯城送來。”
她在心中道:我果真是再善解人意不過,父親總說母親将我慣得驕縱,着實是冤枉人了!
若是珈宜在此處,定是要點點珈甯的額頭,無奈一笑。
萬氏似是早已料到了珈甯的懷疑,并未慌張,溫聲道:“都是些陳年舊疾了,你們如今新婚燕爾,若是過了病氣,反而不美。珈甯還是等到老夫人病愈之後再去拜會吧。”
珈甯道:“那便如母親所說。”
向來隻有子女生病怕給長輩過病氣的,哪有長輩不允晚輩侍疾的?
果然并不是老夫人病了。
想着新郎官換人之事,珈甯心中有了計較。
複又望了一眼戚聞淵身上稍短了一截的喜袍,腹诽道,那死矮子以後可别後悔!
-
戚家給二人準備的新房在侯府西南,名為熏風院,與正院花廳間有将近一刻鐘的距離。
二人并肩走着,朱紅的廣袖交疊在一起。
“你答應了母親,我每年可以回江南一段時間。”
“嗯。”
珈甯想着自己憋了一路的話:“我還有一些别的要求。”
戚聞淵尚還不習慣少女有些糯的尾音,失神片刻方答道:“……夫人請講。”
“我在吃食與衣着上都有些挑剔,陪嫁的丫鬟中也有專門負責這些的。若是我吃不慣你家的吃食,可否讓我自己在小廚房開火?”
“好。”
“不需要問過侯夫人嗎?”
戚聞淵道:“我能做主。”
“還有,我不習慣和旁人蓋一床被子。”
“……嗯。”戚聞淵心道,他也是不習慣的。
“對了,我之後若是想出門去逛逛燕京城,可需要問過你或是侯夫人?”
“你可以先問問我。”
以為能憑着今日之事多讓戚聞淵答應些要求的珈甯聽到這話,垮着臉低聲道:“還說能比在閨中自在,都是騙子。”
戚聞淵道:“我的俸祿不少,逢年過節也會有賞賜,若是你想要去街市上逛,可以來我這拿些銀錢。”
原是自己誤會他了,珈甯紅了臉:“我哪裡會缺銀子!”
戚聞淵道:“這不是缺不缺銀子的問題。”
府中各處都挂上了紅燈籠,借着燈光與月色,珈甯餘光瞥見那人說話時闆正的面色,隻覺這人真是浪費了這幅好皮囊。
二人閑聊着繞過垂花門,又行過遊廊,方才到了熏風院中。
今日戚府上下都挂了紅綢,點了紅燈籠,等到入了熏風院,那紅更是撲入滿眼。
紅色的喜字,紅色的鳳燭,紅色的簾帷,紅色的錦被,還有……
身側一身紅衣的人。
飲罷合卺酒,食過生餃子,二人對坐在喜床邊上。
戚聞淵道:“今日……”
珈甯也開口:“我先去沐浴。”
“好。”
“你是有什麼要說嗎?”
“沒有。”
“盥室中可有香露?”
“有的。”
二人相顧無言,還是侍女來說熱水已經準備好了,珈甯才終于從安靜中解脫出來。
這人莫不是個呆子麼?
珈甯瞧着自己問一句方才答一句的戚聞淵,眉心微蹙,道:“對了,你還欠我一場風風光光的婚儀。”
這是想讓十五日後那場賞花宴大辦的意思。
等到戚聞淵答了聲“好”,珈甯方才跟在侯府派來的侍女身後,施施然往盥室去了。
心道,這人雖說呆了些,但還算是順着她。
戚聞淵若是知曉珈甯心中所想,定要辯解幾句。
他又哪裡是呆呢?
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方才二人并肩坐在喜床邊上靠得極近,躍動的喜燭映着,越發顯出珈甯面容姣好。
戚聞淵見了,隻覺自己比第一次上朝面聖時還要緊張幾分。
聽着盥室中隐隐約約的水聲,他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念:“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①”
腦中卻是回想起方才在遊廊之時,身側少女綿軟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