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之心最不可得，但恻隐之心人人皆有。

每每在嚴刑拷打犯人之後，駱宸總愛一個人坐在屋頂，不自覺地幹嘔。駱家沒有膽小的兒子，但駱宸是善良弱小的孩子。

長久的沉默，駱宸一直沒開口。

李酲見駱宸出了神，“駱大人，若還有想知道的事，在下都将一五一十告知，之前還沒到時候，現在看來，時候未到也不得不講了。”

于是駱宸追了這麼久案子真相緩緩展露在他面前。

衛家二小姐多年前的走失确實是意外，但是衛輕聆和魏清泠的送回确是李酲做的局。

将兩個孩子互換，一是想着衛家能為魏衍的孩子提供庇護，免得災禍上身時牽連孩子；二是通過不時透露消息給衛家，讓其知道他們親生孩子在魏家，衛家明裡暗裡都有派人來保護。

若不是因為這次衛輕聆的溺亡，似乎兩人都能幸福平和的生活下去。

而正因為衛輕聆的溺亡，一切的事情都偏離了預想。衛家去雲縣要回了女兒，魏衍夫婦打聽衛輕聆溺水的真相，不覺暴露了蹤迹引起追殺，如今隻能東躲西藏。

“駱大人，你知道昨日那魏衍為何要給你下藥嗎？你早已被人盯上了。你總以為是我跟蹤你，實則我是在追跟蹤你之人。”

“駱大人還是太年輕了。昨日魏衍也發現了那人，于是迷暈了你，帶着秀禾離開了都城，而後又聯系我，托我将你帶回。”

駱宸原先以為魏衍是怕自己探得他和四皇子的關系，搶先一步迷暈他，沒想到其中有這樣的隐情。

雖談不上愧疚，但駱宸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在北鎮撫司呆久了，駱宸對人總是懷有最深的懷疑之情，久而久之，駱宸的一顆心也是涼的。

李酲看了看駱宸，相識這麼久，他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駱宸，駱宸的年紀比他小，稚氣未脫的臉龐卻有着和年齡不相稱的沉穩。而沉穩下又隐隐藏有少年氣。一雙眼睛澄澈十足，澄澈單純在這世上并不是什麼誇獎人的詞彙。

“李大人帶在下繞了這麼久你設的局，不知意下為何？”駱宸終于開了口，無論是真假千金一事，還是魏衍失蹤一事，亦或衛輕聆溺亡一事，李酲不是設局人就是最清楚真相之人，但是這兜兜轉轉，又是衛家，又是駱家，李酲究竟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沒什麼企圖，隻是想讓駱大人親自去查查，親眼難道不比旁人講述的更加真切？”

這些事李酲并不方便出手，隻能在暗處，而明處李酲覓得了駱宸這樣一個好人選，除了在黨派之争中希望拉攏駱家，李酲更希望駱宸看清這渾水，摸透這渾水中的魚。

駱宸太過少年氣，而意氣用事往往讓他迷了方寸。

“不過确實有一些在下并未查清之事，需要借駱大人之手。”經過長久的試探，李酲覺得駱宸已是個可信之人，如若做不了同行之人也是可以信賴的對手。

“李兄不必客氣了。”相比于最開始的詫異以及長久以來的疑慮，駱宸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

李酲确實是個有勇有謀之人，自己之前确實将他想的太過卑劣。他一向看不慣這些趨炎附勢、狐假虎威之徒，在未和李酲打交道之前，駱宸已将他視為小人。

經此，駱宸發現，是自己唐突了，這人，并不似自己所想。

“衛輕聆溺亡一案和四皇子脫不了幹系，他想用此法逼魏衍就範，也想用此法逼衛家與駱家心生隔閡。但其中來龍去脈在下尚未查清，而上次那有線索的蟊賊在你走後也被人暗殺，至此，線索全無。”

“駱兄，四皇子不似眼前所看的生性頑劣，兇殘狠戾，他更有自己的盤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信與不信，李某從頭到尾隻求自保。我信駱大人一心赤誠，為國為民。”

和他當年對二皇子一般，李酲在賭，賭他對駱宸的信任，賭他駱宸是正人君子，即使不能站在同一陣營，駱宸也不會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魏衍的事我不會追究，四皇子是否與此事相關，以及背後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在下也會一并查清。”駱宸頓了頓，似是又想起了什麼。

“這案可能就需要李兄與在下攜手查清了，魏衍是你的故友，而輕聆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于理于情，我二人都有為他們還公道之理。”

李酲為駱宸斟了一杯茶，駱宸正欲飲茶，鼻尖碰到了茶杯沿，茶香四溢，直鑽入鼻，駱宸在這茶香中想起了一個人。

“清泠知道此事嗎？”駱宸問了李酲。

二人心照不宣。

李酲自是明白他問的是魏衍一事，魏清泠是否知情。

之前他哄騙魏清泠，稱魏衍和秀禾被他殺了，一是希望她能夠在衛家的庇護下好好生活，斷了她去尋魏衍夫婦的念想；二也是希望她的生活能有盼頭，至少現在她是想找自己報仇的。

“阿泠自由自在就好，其他的事她不必知道，也願駱大人不要去打擾了她，即使她是你有婚約未過門的妻子。”

駱宸望向了眼前的男人，不知這番話李酲是作為魏衍的朋友，魏清泠一個年輕的長輩而言，還是以其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