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蕭震要弄瞎牧荊的原因。假扮一個人，便連那人的殘疾都學得唯妙唯肖。

牧荊長長地歎口氣。

她不過十八歲，為何攤上這麼多事。

被人重傷，失憶，如今居然還要扮個目盲的琴師，去宮裡招搖撞騙。

她能騙得過戟王嗎？

色胚的腦子通常都不大聰明，應該騙得過。

牧荊發出第四問：＂鬼星大人，戟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鬼星翻出薄薄的一本記檔：＂這上頭有戟王的生平，你且細讀一番。＂

牧荊接了過來，上頭寫着──

戟王，陛下第三子，生得俊麗明熾，風華絕代，親王中屬他，最以貌美着稱。傳聞早逝的雲妃懷上戟王時，曾夢見一玉面童子手持一丈長憾天戟，大展神威，勇退九子神獸守護中土。

牧荊疑惑：＂看起來，戟王頗為出色，怎麼堂主喊他色胚？＂難道是忌妒戟王生得比他好看？

鬼星揚了下眉：＂繼續讀下去。＂

牧荊視線掃過數行字──

戟王遭心腹背叛，栽贓貪墨。銀翎衛折損二千人，戟王一一殺去背叛者，自縛入京，皇帝奪其封地，軟禁戟王于鎮海宮。

自此，戟王浪蕩成性，喜怒無常，好召教坊姑娘入宮縱情，是為色胚也。

以下幾十行，皆是關于戟王如何行房，怎樣行房，如何幹個稱職的色胚。

牧荊白皙的肌膚微微泛紅，念了出來：＂善房中術，窮盡颠鸾倒鳳之歡，享遍長技風流之樂……”

文謅謅的，形容一個色胚用得着如此高雅嗎？

鬼星立即把記檔抽回來，有些嚴肅地道：＂小孩子别亂看這些有的沒的。＂

牧荊默了默，心裡卻想：好，反正入宮後我便會自行親身體會，眼下不看沒什麼大不了。＂

就在此時，一名叫木槿的初星捧來一碗瓷盞。

牧荊瞄了眼，那裡頭的液體便是要毒瞎她的藥。

人在絕望之時，反而難受不起來，在這麼一瞬間，牧荊忽然接受即将成為瞎子的事實。

當初牧荊傷重，是蕭震出手救了她。如今她一報還一報，若是運氣好，把至絕琴譜合歡散拿回星宿堂，光榮加身，就此升上星宿公子。

話說堂裡還不曾出過女的星宿公子呢。

牧荊要當第一個。

星宿公子握有實權，得以安排底下暗諜做事，不再僅能聽命盡幹些刀尖上舔血的活。

倘若運氣背，被皇帝還是哪位貴人識破身分，那她便立時三刻服下毒藥死在宮中。

不過她不知哪來的自信，以為自己肯定不會這麼倒楣。

牧荊痛快地把毒藥一口喝幹，甜膩的藥水沿着喉頭滾下，再灌入她的胃中。

很快便藥效發作。

鬼星露出滿意的神色。

牧荊恍神。她有種奇異的感覺，鬼星等這一刻，其實已等好多年了。

毒藥飲畢，牧荊抿了下唇，笑笑地問：＂最後一問，我還能複明嗎？＂

其實牧荊的意識已經逐漸渙散，但仍然想在暈過去前聽到答案。

鬼星再三保證：＂藥不損傷你底子，不改變外貌。喝下去後，目力盡失，眼裡所見隻有白茫茫的光。一年内吃解藥，便恢複視力。但若超過一年，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也就是說，得在一年内回堂。

＂此藥一輩子隻能吃一次，吃第二次，沒機會再複明。想悄悄地吃解藥恢複視力，再吃一次盲藥，做回師曉元，行不通。＂

牧荊臉上的笑容不變：＂好，那我便做一年瞎子。＂然後她便能以星宿堂第一個女星宿公子的頭銜，在堂中吃香喝辣。

牧荊意識越來越模糊。

鬼星便這麼沉默地看着她的瞳孔緩緩放大。

牧荊終于撐不住，阖上眼皮。

一個念頭悄然遁入牧荊腦子──

那個戟王，長得真如記檔上說的，那般好看嗎？

可惜阿可惜，終究是無福欣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