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另一漢子罵道:“你這賊婦殺我妻兒,燒我房屋,狠毒至極,怎不連我一起殺了?好,好,今日你不殺我,我必殺你!”
待那幾個人依次将她咒罵個遍後,一名氣度不凡,衣衫華麗的中年男人才緩緩開口、
他語氣雖緩慢,一字一句卻如釘子般,尖銳無比。
他隻說了四個字:“還我兒子!”
這男人姓楊,單名一個剛。可自從他發了财,娶了妻,生了子後,已不剛了。
從前在江湖中時,向來生死看淡,過着刀尖舔血,喝劣酒,嚼骨頭的生活,還覺痛快,但如今他身上穿的是京城錦繡閣買的衣服,吃的是燕窩、人參、鮑魚,喝的是竹葉青,女兒紅,身側還有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兒子,他已變得很膽小。
小乞兒莫名被這群來曆不明的人痛罵一頓,又見他們咬牙切齒瞪着自己,好似恨不得立時撲上來将她咬死,心中一時又害怕,又迷茫,試探地道:“諸位大哥不是罵錯人了罷?我不叫殷若花,我叫花小……”
一語未畢,隻覺如晴天霹靂一般,心裡暗暗叫苦:“這小叫花子分明是個女子,卻打扮得髒兮兮,莫非是惹了仇家,以此來躲避追殺?”
隻道十有八九便是了,一時隻覺撞了大黴,糟糕透了。
若這些怪異人物果真是這小乞兒仇家,那可就難以逃命啦!
那群人聽她嘴硬,又一有斷了一臂的青年罵道:“你這賊賤人還裝什麼?你便是化成灰,老子也認得你!”
說着,手中雙劍劈下,将地上一塊石子削成了兩半,蹦出星點火花。
另一個戴了半截花紋面具的女人冷笑道:“還跟着小賤人嚼什麼蛆?我先殺了她!”
小乞兒見她雙袖一展,露出帶着鐵環的尖尖十指,立時奔上前來要取自己性命,連連向後跌了幾步,大叫道:“慢着!”
與此同時,那衣着華麗的中年男人也跟着道:“慢着!”
他的聲音陰沉而冷淡,卻用内力送了出去,清清楚楚傳進每個人耳裡,竟已蓋過小乞殺豬般的尖叫聲。
女人眼珠兒一瞪,轉向中年男人,質問道:“為什麼慢着?你莫不是見這小賤人生得漂亮,要讨回去做小老婆吧?”
中年男人淡淡看她一眼:“現在可不是說笑的時候。我要她慢着,不過是要她交出我兒子,再殺不遲!”
斷臂青年道:“若她要你保她性命才肯交出你兒子,你又該如何?莫非也要和大夥兒作對麼?”
小乞兒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争辯,一時誰也無暇看她,悄悄拉了拉花小碟的手,低聲對她道:“這群人不是好人,你速速離去罷,想來他們不會為難你!”
花小蝶已吓得小臉煞白,單薄的身子抖如風中落葉,哆哆嗦嗦道:“姊姊你呢?他們好像是來殺你的!”
小乞兒搖搖頭,隻低聲催促:“我自有辦法,你快些去罷!”語畢,隻見那中年男人冷冷盯着自己,索性放開了膽子,朗聲道:“你們可是都來殺我的?”
中年男人冷哼一聲,似不願意多說話,反倒是那缺了腿的“閃電豹”恨恨道:“不要臉的小賤人,你以為裝白癡,爺爺就能饒了你?“
小乞兒道:“那便與旁人無關了?”
耳朵上戴着大金環大漢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小乞兒道:“那……”她本欲說“那好極啦”,又恐這些惡人見她開心,反倒不肯讓小少女走了,便闆着臉道:“算你們還有種!”轉身對花小蝶道:“你快快地去罷,待會挨刀子就不好了。”
那幾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擠眉弄眼的,神情甚是怪異,不知在商量什麼。
過了片刻,才一起道:“我們雖不是大好人,卻也絕不像你這般濫殺無辜,牽連旁人!”
中年男人見那少女不過十三四歲的光景,心中憐她弱小,便對她道:“小姑娘,你快些去罷,莫耽誤我們清算舊賬!”
小乞兒聞言,用手肘輕輕撞她,正色道:“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多謝你給我豆皮卷吃,隻不過此事與你無幹,速速去罷。”
大雨滂沱,花小蝶隻覺冷得要命,掌心卻又沁出熱汗。
她轉了轉腳尖,扭了扭身子,卻沒有挪動一步,心中如挂了十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已當小乞兒當做姊姊來待,隻覺她一人逃命,甚為薄情,萬萬做不得,但他們卻又兇巴巴地趕她走,若是她不走,那位用劍的叔叔會不會一刀砍死她?
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絞着手指。
戴面具的女人似已不耐煩,喝道:“你若不願意走,就和這小賤人死一塊罷,姊妹熱熱鬧鬧的,倒也好。”
花小蝶被她這一句話吓得眼淚撲簌簌掉落,小乞兒安慰道:“他們不是我的對手。”如此安慰幾句,花小蝶才推着車子,哆哆嗦嗦地走了。
走幾步,回頭看一眼,漸漸地遠了。
花小碟離去,那幾人不約而同往前幾步,收緊包圍圈,将她鎖死在裡頭。
那中年男人又道:“将我兒子還來,我便一刀将你了結,免你少受痛處。”
小乞兒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心頭一震,隻覺雨水打在身上,如寒冰一般,徹骨地冷。
她垂下頭,喃喃道:“你兒子……你兒子……”
腦海中斷斷續續閃過破碎的記憶,忽地捕捉到一個畫面——原主拎着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孩童行走在深山裡,那孩童一面啼哭,一面掙紮,這身體的主人惱得緊了,擡手便給孩童一巴掌,将他打得暈厥過去。
須臾,那孩童悠悠轉醒,張口便咬住這女子手腕,這女子吃痛,稍一甩手,便将那孩童扔進瀑布裡,山谷中回蕩着孩子的凄慘地喊叫聲:“娘……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