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馬車到得鳳栖街頭便停下,金環兒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闆着一張俏臉,一句話也不說,花小蝶很疑惑,卻忍着沒有問。
鳳栖街寬百餘米,街道上卻連一個人也沒有,兩側栽着桃花柳樹,紅紅綠綠,間雜好看。一陣風吹來,花葉簌簌落下,鋪在青石闆路上,仿若行走雲霞之端。
遠遠的,便瞧見朱漆大門。門前分别擺放着兩尊威猛的石獅子,另有兩名帶刀侍衛守門,筆直得就像是兩株白楊樹。
金環兒領着她轉進一側小巷,小巷盡頭是一道門,兩人從門裡轉進去了。
公主府有一座跑馬場般寬闊,府裡建築宏偉,栽種着許多古樹,紅花綠葉間,隐隐可見飛檐鬥拱。路過石徑盤旋的園林,來到小橋流水的花園,隻見花園裡合抱的老樹,桃、荷、桂、菊、梅、芭蕉,四時不斷的花,花間養着三四隻白孔雀,陽光映在尾翎上,白光點點,煞是好看。
又見一園的竹子,有數萬竿,風一吹,竹葉簌簌作響,送來一陣涼風。細細瞧去,園中隐隐有三四楹屋舍,軒窗四啟,景緻更妙。
兩人從角門走到花園,已用了小半個時辰。
花小蝶大感驚訝,人間竟有這般美景,布局雅緻竟比光明侯府更甚,但她不喜歡這裡。
這公主府雖寬闊美麗,卻聽不見一聲歡聲笑語。一路走來,遇到的丫頭婆子,家丁侍衛,各個面色蒼白,神情僵硬,眼神空洞,就好像沒有魂魄的木偶般呆滞,各自做着手上的事,卻不同人說一句話。
便連金環兒也變得和她們一樣蒼白、僵硬、空洞,一句話也不說了。似乎方才那個活潑開朗,笑容明媚的女孩子不是她一樣。
花小蝶隻覺奇怪至極,卻怕露餡,也不敢問,隻闆着臉,不說一句話。
她和金環兒負責的活計,便是每日天不亮時便起床灑掃、澆花、喂鳥、煮茶。來這裡三四日,她從未說過一句話,也從未聽人說一句話,但幸好她并不是來找人說話的,是以并不覺煩悶,隻思索着如何打探消息。
她每日故意拎着掃帚四處灑掃,也曾遠遠地瞧見南珠公主,可大家一見到公主,立馬垂下頭,氣兒也不敢喘,她亦不敢多瞧。又過了三四日,她查探清楚,南珠公主每日都往西邊去,西邊有一座用大理石建造的房子,沒有公主的命令,誰也不敢往那處去。
看來,蕭大哥便被囚禁在那石屋子裡,可是公主府夜間有侍衛輪班巡邏,石屋子外還有侍衛把守,就算拿到鑰匙,又怎麼救蕭大哥?
她冥思苦想了一日,沒想出來。
到得傍晚,她正欲去廚房取飯吃,卻因今日金環兒病了,沒人領路,她便在花園裡迷了路,繞了半日,隻見夕陽一寸寸褪去,四周光線朦胧,雲霞飄渺,天邊一彎新月,淡如抓痕。
她恐令人起疑,不敢問路,便憑着記憶走。不多時,天色暗下來,花木隐在暮色之中,路已瞧不太清了。她腳已走得酸麻,正欲坐下歇息,忽見遠處一盞燈亮着。
她心下好奇,順着遊廊走去,到得窗邊,隻聽裡頭有人發出一聲幽幽歎息,說道:“離哥,那孩子可真像你,又固執,又冷淡,而且,還同你一樣讨厭我。”
花小蝶一驚,這是南珠公主的聲音。
她口中的“離哥”,似乎正是那日在梅花崖時,自稱是蕭大哥父親的人!
如果他真是蕭大哥的父親,又怎舍得囚禁自己的孩兒?
她屏息斂氣聽着,隻聽有一道又滄桑,又溫柔的聲音說:“胡說,我怎會讨厭你?這世上,我最愛的人便是你。”
“最愛的人是公主,那蕭大哥的娘又算是什麼呢?莫非他是個薄情郎,負心漢?”
花小蝶暗暗想着,隻聽公主又道:“是啊,你要愛我一生一世,我也愛你一生一世,不,是生生世世,我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那人道:“好。”
花小蝶聽着他二人蜜裡調油,心下很不是滋味,心道:“你一個當爹的,孩兒都被囚禁了,你不但不救她,還和女人調情,怎配當爹爹?怪道蕭大哥不認你!”
思及此,伸手從腰帶裡磨出一根用紙搓成的細管,用食指粘了口水,極小心極小心地舔破窗戶紙,将一股無味、無形的迷煙緩緩吹入屋中。那人給的迷煙極其好用,不過喘息之間,隻聽屋裡一聲輕響,她從窗洞裡瞧去,頓時呼吸一滞,似看見地獄裡爬出惡鬼一般,睜圓了眼睛。
說話的是兩個人,屋子裡卻隻有一個人!
隻有南珠公主一個人,另一個卻不是人,而是一尊人形玉雕!
花小蝶一眨不眨盯着玉雕,隻見這玉雕長眉鳳目,挺鼻薄唇,顯是個青年人,細細瞧去,倒是和蕭大哥有幾分相似,隻不過比之蕭大哥,更添了幾分英氣。
這就是南珠公主的“離哥”,蕭大哥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