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許多時日不見,他倒是圓潤了些,滿面春風,似乎日子過得很是不錯。
他已和華約成親了罷?她每日做些什麼好吃的給他吃?
不由得想起那種着綠竹桃花的小屋。屋前有一條晶瑩如玉帶的小溪,早晨時溪面升起乳白色的薄霧,到得驕陽初生時,霧散開了,空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這時,華約已開始燒早飯了。
思及此,腦海中千百道紛亂的聲音一瞬間止息了,心裡生出一絲淡淡的,甜甜的惆怅。
若是能和他一輩子住在那裡,哪怕是和華約共侍一夫,想來……也還不錯。
她正呆呆想着,忽聽蕭傷離用一種又疏離,又溫和的語氣道:“公主,我來看你了。”
南珠回過神,隻見他将老母雞和蔬果放在鋪着金磚的地上,隻遠遠地看着她,微笑道:“聽聞公主身體不适,我帶了一隻家裡的養的母雞和田裡剛摘的蔬果來……”他頓了頓,似乎有些詞窮,片刻後才道:“公主多吃些飯,将身子顧好才是。”
南珠隻是呆呆地看着他,說道:“你成親了麼?”
蕭傷離愣了一下,說道:“是。”
南珠隻覺心下一痛,隻望着他怔怔地掉眼淚。
蕭傷離在門口站了一會子,似乎有些不自在,便道:“望公主保重玉體,在下告辭了。”
眼見他轉身離開,南珠似被針紮一般,忽然從床上彈起來,赤足奔向門邊,急道:“不許走!”
蕭傷離頓住腳步,卻背對着她,淡淡道:“公主,在下山野草民,不懂禮儀,大字不識幾個,實不值得公主挂念。”
南珠聽他話語中大有疏離之感,心中反倒愈發歡喜他,忙道:“你不懂禮儀,沒念過書,可我心裡,你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便是那狀元郎,滿朝文武,也沒一個比得上你!”
蕭傷離道:“公主擡舉了,在下還有事,告辭了。”
他正欲離開,隻聽南珠喝道:“别走!讓我多看看你,行麼?”
蕭傷離隻是推門,又聽她喝道:“你敢踏出門一步,我便死了又何妨?”
蕭傷離聞言,轉頭看去,隻見南珠手中多了一把鑲着寶石的匕首。匕首冰涼,橫在她雪白的脖頸前,她心比匕首更涼。
衆宮娥侍衛在室外聽得一個“死”字,生怕公主有個閃失,被陛下責罰,忙破門而入。南珠見狀,怒道:“都給我滾出去,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進來!”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退了出去。
沉重的大門合上,将紅塵世界隔絕在外。
蕭傷離見她小臉白白的,眼圈紅紅的,瘦弱的身子披着一件寬大的袍子,倒像是一根樹杈子披了一張麻袋,似乎風一來便會被折斷。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暗自後悔當日不該将他二人帶回家去,引出這許多麻煩事來。
他擡眼看向她,溫聲道:“人生在世,性命是第一個可貴的。有什麼事,先放下刀子,咱們好好說,若我能做到,必定替公主去辦。”
南珠目光緊緊黏在他臉上,緩緩道:“真的?”
蕭傷離點點頭。
南珠道:“我要你娶我。”
蕭傷離脫口而出:“不成。我已有了妻子。”
南珠柔聲道:“我不在乎。天下男子,哪個沒有三妻四妾?我想和你回家去,那裡有桃花,有綠竹,我很是喜歡,哪怕讓華約姊姊做大,我也願意的。你帶我回去,好麼?”
蕭傷離眉頭一蹙,歎道:“這天下好男兒很是多,公主何必踐踏自己?一個男人罷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南珠落下來,哽咽道:“踐不踐踏,我說了算。隻要能日日看着你,我做什麼都願意的。我會請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給華姊姊看眼睛,對了……我們可以接她進京來,有很多丫頭仆人會照顧她……如果你不喜歡在宮裡,我們就搬到我爹爹娘親的府邸裡去住,我們三個人歡歡喜喜的過日子,好不好?”
蕭傷離道一步一步走上前來,說道:“你先放下刀子再說。”
南珠道:“那你答應我麼?”
蕭傷離隻是道:“聽話,先放下刀子再說。”
蕭傷離見她雪白的脖頸隐隐沁出血痕來,恐她果真傷了自己,便如哄小孩一般哄了一句,實際語氣中并無多少柔情。南珠聽到“聽話”二字,不覺心下一軟,似有被寵愛之感,握着匕首的手緩緩垂下。
正在這時,蕭傷離忽然伸出手,要将匕首搶了過去。南珠見他眼神冷淡,心中忽的一驚,一時隻覺若沒了這匕首,此生便再也見不到他了,心下頓感絕望,又握緊了匕首,将刀尖對準自己,一時腦海中出現一個念頭:“死了罷,死了罷,死了,便不再受千百種愁苦!”
有時,生死本就在一念之間。
她心下一橫,将刀尖刺向小腹。蕭傷離見她雙眼黯淡,面上露出一種淡淡的死灰色,便知她決心尋死,心道:“若她死了,恐皇帝震怒,累及華妹!”
思及此,一時将她生死看得極重,恐她傷了自己,忙将她手腕一翻,匕首便對準了自己,兩人你争我奪。不料南珠一段時日未進飯食,手上并無多大力氣,匕首在兩人手中一轉,南珠雙手一松,刀尖直挺挺刺進蕭傷離小腹。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