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南珠吃了半碗飯，隻覺口中無味，便自去歇息了。

到得晚間，隻覺心頭煩躁不已，便披了外衣，到院中散步。

隻見朗月無聲，星子閃爍，遍地清輝，說不出的幽靜美妙。

她低頭走了幾步，忽聽屋後傳來低低的人語聲。

她側耳細聽，忽覺一顆心不住“砰砰”跳動起來，糾結片刻，順着矮牆來到後院，隐在牆角一處陰影中。透過草木縫隙看去，隻見兩個人并肩坐在石階上，地上影子成雙，互相依偎。

忽聽一道清脆的聲音說：“嫁給你？那怎麼成？不成，不成。”

那人焦急道：“不成？為什麼不成？難道……難道這一年來，你……你對我一點也沒意思？”

這兩人便是蕭傷離和華約了。

隻聽華約說道：“我是個瞎子，又生得不好看，人又霸道，不許你多喝酒，還要揪你耳朵，你心裡指不定說：‘年紀輕輕一個小姑娘，卻像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唠叨死我了’，若嫁給你，隻怕煩也煩死了你！”

蕭傷離笑了一聲，說道：“你雖然眼睛不好，但心地善良，雖然不是美若天仙，卻生也有一點點好看，人雖然又霸道，又不許我多喝酒，還喜歡揪我耳朵，但我心裡在想：‘年紀輕輕一個小姑娘，卻像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但我卻願意少喝點酒，願意被她揪耳朵，願意被她唠叨到死。’”

月色遍地，蟬鳴聲聲。

過了半晌，隻聽華約哼了一聲：“我才不樂意唠叨你這個多情種子！”

蕭傷離一驚：“我哪裡多情了？我隻對你有情！”

華約自覺忽略第二句話，說道：“你不多情，不代表旁人對你無情。我瞧，那位姑娘便對你有情，她挺美麗麼？”

蕭傷離道：“我不知道。”

華約道：“你又不是瞎子，怎會不知道？”

蕭傷離側頭看她，柔聲道：“世上的女子，除了你，我都看不見。”頓了頓，忽然摟住她的肩，将下颌靠在她柔軟的頭頂，說道：“反正沈朋友的傷已好了，你若不歡喜，我請他們離開就行了，好麼？”

華約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說道：“哪有請人家離開的道理？他們若要住，便由得他們住好了，這沒什麼。”

蕭傷離道：“那不成，一輩子住在這裡，成何體統？待讓他們喝了咱們的喜酒，再走也不遲，若你不好意思請他們離開，咱們便重新尋一處好地方生活，隻有你和我。”

“什麼地方？”

“一個開滿了桃花的山谷。風一吹，粉色的桃花瓣紛紛落下，就像下雨一樣，很是美麗。”

華約幽幽歎了口氣：“可是我看不見。”

蕭傷離道：“沒關系。屆時，我買一個風鈴挂在桃樹上，風一吹，風鈴叮叮當當的響，你一伸出手，就可以接到花瓣了。”

華約似乎有些向往，語氣柔了幾分：“多謝你啦！”

南珠透過草木看去，隻見華約依偎在蕭别情懷裡，眼神依然無神，面上卻是極幸福，極滿足的笑。

兩人說了一會子話，各自回屋歇息了。

南珠呆呆地蹲在角落，心下又傷，又怒，咬牙道：“我隻當你個好人，當面待我好，背地裡卻拿我來當你二人的消遣，好生可惡！”

她自幼極盡寵愛，每日一堆人圍在身邊噓寒問暖，所求必得，更無一人敢違逆她，加之她自覺聰慧伶俐，便養了一身傲氣。到得江湖裡，雖也有人對她不敬，這時，她若心情不好，便想方設法捉弄人，讓人家磕頭道歉才算罷休，若心情好，便一笑而過，也不計較。

她素來瞧華約不起，今夜又聽她背地裡消遣自己，心中怒意陡生，說道：“有什麼了不起？這種破地方，求我住我還不樂意住，誰稀罕來？”說罷，奔至前院，噼裡啪啦一陣砸，出了心中一口惡氣，這才溜了出去。

她離開後，漫無目的走了許久，卻隻覺像被一根繩子吊在半空中，心裡空蕩蕩的。吹風了，下雨了，打雷了，天晴了，也全然不顧，餓了便林子裡找兩個果子吃，累了便躺在樹下，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如此走了數十日，在一個惠風和暢的晴日，隻覺頭暈腦旋，渾身打起擺子來。

她搖搖晃晃跌在一株古樹下歇息，半阖着眼看天上雲卷雲舒，不多時，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幾日她暗暗地恨他，又悄悄地想他。此時睡夢中，便夢見蕭傷離發現她不見了，着急忙慌地來尋她，看到她生病後，心疼不已，抱着她又是親，又是哄，溫言細語，十分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