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顫了顫,掩面而泣。
“在這種事情上,總讓我受委屈……”
劉德明本就心煩意亂,如今安撫也不是,斥責也不是,他抽開馮翠岚的手走到憑欄,望着下面大堂的人流,長歎口氣,還要轉頭再說,就看見樓間喧鬧起來。
“唉——小心點,怎麼在梯子上瞎跑。這是誰家的娃娃呀?”
“葉兒,你急什麼!”一個婦人匆匆趕來,牽住兩個孩子的手,對那個梳馬子蓋的男童罵道,“怎麼照顧妹妹的,光帶她胡鬧。”
王登剛給那男孩兒絆了一絆,好在他身手敏捷,歪身躲開,眼瞅到廂前張望的劉德明,有意招人過來,便大聲道:“這是炘公給劉公子雅間贈的醉蟹一道,好在沒潑灑出來。夫人座位哪裡,要不要人帶客前……”
話沒說完,劉德明已趕緊迎上來:“王堂頭,是要往我們房裡去吧?”他步至王登面前,才看清那婦人的面貌,很是驚喜,“三姐?你來了?”
馮翠岚聞言,擦幹眼淚,推開房門邀道:“三姐姐,請進,快請進!”
常澤川睜開眼,卻見一片昏暗,一時不辨時日,更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頭暈目眩。天花闆好像很高。
是回家了嗎?他做了一個好長好真的噩夢。總算回來了。是該回來了。
他松一口氣,又轉頭,閉眼倒去。
昏昏沉沉中,遠處傳來水波的聲音。夢中的自己好像在聽雨軒四處亂撞,像迷路的人,四周黑黑漆漆,他擡手揮舞,摸索着往前走。
前方突然有了光,很亮很亮。
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小滿。
她跪坐在蓮池一側,俯身洗發,烏黑的發絲如潑墨般披散開來,少女素手纖纖,持一把一隻葫蘆瓢,往發上來回掬水,水滴流淌下來,至小臂處,引得袖口素紗濕透,堆疊在玉腕上。
常澤川搓了搓眼睛:“我還在做夢?”
隻見她一手攏住長發,稍挺起背,牽起細銀般的水線。繼而偏過頭,斜露出來那瓷白的臉,黛眉遠山,杏眼如波,如在空濛雲霧之間。
水面倒影裡,少女的面容随波紋搖晃,成重疊幻象。
常澤川仍是一片暈眩,捶打着腦袋。
“沒有做夢,你終于醒啦?”
小滿随意擰一把濕發,搭在肩上,過來拉着常澤川來到桌前,壓他坐到旁邊,指着一碗淡棕色的水,道:“跟門房讨的葛花湯,給你醒酒用。”
常澤川隻覺頭重腳輕,腦後的傷口更是突突發疼,他被強按到凳子上,不情不願喝起來,心中好生失望。此夢做得他恍然隔世,以為過了好多年光景,可一陣眼,卻還沒有回家,自己仍在原處。
但見小滿熟悉的面龐,鼻尖嗅到女兒家柔膩的芳香,像回到搖籃、泉水處。心裡居然安定下來幾分。
小滿試探問:“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常澤川惶然搖頭。
“不記得也好,你隻記得今天答應我要去看擡龍王就夠了,趁着天色還早,快梳洗一下,别耽誤了時辰。”
“你告訴我,之前發生了什麼。”
少年擡起頭,鬓發散亂,眼梢、鼻尖沁紅。他膚色冷白,許是沾了酒的緣故,平時淺粉的唇色加深,愈顯得唇紅齒白,煞是好看。小滿不由心軟,哄道:“我說,那你也要答應我,我說了之後就去梳洗,陪我上街。”
常澤川點頭:“嗯,好。”
小滿看他安順乖巧,隻覺更加惹人愛憐,心中又是一陣得意。雖說文無第一,人在容貌上也難評出一二,但眼前的人不見得比阿離差……除了身手差些,卻更會聽話。哼,江離,你能勾住個黏皮糖的小丫頭來,難道我就不能嗎。